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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馬鈺搶步上來,稽首說道:「久慕六俠威名,今日識荊,幸如何之。」朱聰放下郭靖手腕,還了一揖,道:「不敢請教道長法號。」郭靖想起自己還未及代他通報,忙搶著道:「這位是丹陽子馬鈺道長。」六怪吃了一驚,他們知道馬鈺是全真教教祖王重陽的首徒,王重陽逝世後,他就是全真教的掌教之人,長春子丘處機還是他的師弟。只是他閉觀靜修,極少涉足江湖,所以在武林中名氣不及丘處機,至於武藝功夫,卻是誰也沒有見過,無人知道他的深淺。

  柯鎮惡道:「原來是全真教掌教到了,咱們多多失敬。不知道長光降漠北,有何見教?可是與令師弟嘉興比武之約有關麼?」馬鈺道:「敝師弟雖是修道練性之人,卻愛與人賭強爭勝,大違清靜無為的道理。貧道曾重重數說過他幾次,他與六俠賭賽之事,貧道不願過問。兩年之前,貧道偶然和這孩子相遇,見他心地純良,擅自授了他一點兒強身養性,以保天年的法門,事先未得六俠允可,務請勿予怪責。」

  六俠均感詫異,卻又不由得不信,全金發也輕輕放脫了郭靖的手腕。韓小瑩喜道:「孩子,是這位道長教你本事的麼?你幹什麼不早說?咱們都錯怪你啦。」說著撫摸他的頭髮,心中十分憐惜。郭靖道:「道長叫我不要說的。」馬鈺道:「貧道雲遊無定,不喜為人所知,所以與六俠雖是近在咫尺,卻未前來拜見,伏乞恕罪。」說著又行了一禮。

  六怪見他氣度沖謙,真是一位有道之士,與他師弟慷慨飛揚的豪態截然不同,當下各各還禮,正要相詢梅超風之事,忽聽得馬蹄聲響,數騎馬飛馳而來,奔向鐵木真所居的大帳。

  郭靖知道是桑昆派來的誘殺鐵木真的使者,心中大急,對柯鎮惡道:「大師父,我過去一會兒就回來。」柯鎮惡適才險些兒傷了他的性命,心中十分歉然,對這徒兒更增憐愛,只怕他走開之後,梅超風突然趕到,一個照顧不到,傷害於他,忙道:「不,你留在咱們身邊,千萬不可走開。」郭靖待要辯說,柯鎮惡卻已在與馬鈺細談當年荒山夜鬥雙煞的情景。

  他焦急異常,只等他們談話稍停,即行稟明原委,忽聽馬蹄聲響,華箏公主遠遠奔來,離開他們十多步遠,就停住了,不住招手,郭靖怕師父責怪,不敢過去,招手要她走近。華箏雙目紅腫,似乎剛剛大哭一場,走近身來,滿腔委曲地說道:「爹爹要我……要我就去嫁給那個都史……」一言方畢,眼淚又流了下來。

  郭靖道:「你快去稟告大汗,說桑昆和札木合安排了詭計,要把大汗騙去害死他。」華箏吃了一驚道:「當真?」郭靖道:「千真萬確,是我昨晚親耳聽見的,你快去對你爹爹說。」華箏道:「好!」嫣然一笑,登時喜氣洋洋,轉身上馬,急奔而去。

  郭靖心想:「人家安排了陰謀要害大汗,你怎麼反而高興?」後來轉念一想:「啊,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去嫁給都史了。」他與華箏情若兄妹,一直對她十分關切愛護,想到她可以脫卻厄運,不禁代她歡喜,笑容滿臉的轉過身來,只聽見馬鈺說道:「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梅超風顯然已得了東海桃花島島主黃藥師的真傳。她的九陰白骨爪固然已練到出神入化,而六丈銀鞭的招數更是奧妙無方,咱們合八人之力,當然未必輸給於她,但要除她,只怕咱們自己也有損傷。」韓小瑩道:「難道五哥與大哥之兄長的深仇,就此不報?」馬鈺道:「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各位既已誅了她的丈夫,大仇可說已經報了,她一個孤身女子,又有殘疾,處境其實也很可憐。」

  六怪默然不語,過了一會,韓寶駒道:「她練這種陰毒功夫。每年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道長俠義為懷,總不能放任不理。」朱聰道:「現在是她來找咱們,不是咱們找她。」全金發也道:「就算這次咱們躲過了,只要她存心報仇,今後總是防不勝防。」馬鈺道:「貧道已籌劃了一個各全其美的法子在此,不過要請六俠寬大為懷,念她孤苦,給她一條自新之路。」朱聰等不再接口,靜候柯鎮惡的決斷。

  柯鎮惡道:「咱們江南七怪生性粗魯,向來只知蠻拼硬鬥,道長指點明路,咱們感激不盡,就請示下。」原來他聽了馬鈺的語氣,知道梅超風的功夫在十年中不知如何竟然大進,馬鈺口中說求他們饒她一命,其實是顧全六怪面子,內裏是在指點他們避開她毒手之方。韓寶駒等卻道大哥忽然起了善念,都感詫異。

  馬鈺稽首道:「柯大俠仁心善懷,必獲天祐。此外還有一層緊要之事。據貧道猜想,這十年之中,那梅超風一定又得了黃藥師的傳授。」朱聰驚道:「聽說黑風雙煞是桃花島的叛孽,黃藥師怎能再傳他功夫!」馬鈺道:「貧道本也這樣想,但聽柯大俠所說當年荒山之戰的情形,那鐵屍的功夫卻與現下相差極遠。她如不得明師指點,但憑自己苦練,決計到不了這個地步。咱們今日誅了鐵屍,若是黃藥師見怪,這……」

  柯鎮惡和朱聰都曾聽人說過黃藥師的功夫,雖然大都是誇大到了荒誕離奇的地步,未必可信,但全真教是天下武術正宗,他們掌教人對他尚且如此忌憚,自然是非同小可。朱聰當下說道:「道長顧慮周詳,咱兄弟佩服得很,就請示下妙策。」馬鈺道:「貧道這法子說起來有點不自量力,請六俠不要見笑。」朱聰道:「不必過謙,重陽門下七子,威震天下,誰不欽仰?」馬鈺道:「仗著先師遺德,貧道七個師兄弟在武林中尚有一點點虛名,想來那梅超風還不敢同時向全真七子下手。所以貧道想施個詭計,用這點虛名將她驚走。」當下把計策說了出來,六怪雖然覺得未免示弱,但全真教的七子,卻確是天下無人敢惹的,當下都無異議。

  各人飽餐之後,齊向懸崖而去,馬鈺和郭靖先上,六怪見馬鈺絲毫不肯炫技逞能,跟在郭靖後面,慢慢的爬上崖去,然而他步法輕捷,身形凝穩,顯然功力深厚,六怪都想:「他功夫決不在他師弟長春子丘處機之下,只是一個名震南北,一個沒沒無聞,想來與兩人性格不同有關。」

  馬鈺與郭靖爬上崖頂之後,垂下長索,將六怪逐一吊上崖去。六人檢視梅超風在崖上留下的一條條鞭痕,心中盡皆駭然,這時才全然信服馬鈺剛才所說的確非危言聳聽之辭。

  八人在崖頂盤膝靜坐,眼見暮色罩來,四野全都沉入黑暗之中,又等了良久,已是亥末子初,韓寶駒焦躁起來,道:「怎麼她還不來?」柯鎮惡道:「噓,來啦。」眾人心裏一凜,側耳靜聽,卻是聲息全無,原來這時梅超風尚在數里之外,柯鎮惡耳朵特靈,所以聽見。

  那梅超風身法好快,眾人極目下望,月光下只見沙漠上有如一道黑煙,滾滾而來,轉瞬間衝到了崖下,她手一伸,就在岩石中插進數寸,雙腳毫不用力,只憑兩手交互上攀,就如用手行走梯級一般。朱聰向全金發和韓小瑩望了一眼,見兩人臉色慘白,神色甚為緊張,想來自己也必如此。

  過不多時,梅超風一躍上崖,她背上還負了一人,但軟軟的絲毫不動,不知是死是活。郭靖見那人身上穿了白狐皮短裘,似是華箏之物,仔細一看,那人不是華箏公主是誰?不由得失聲驚呼,嘴巴一動,妙手書生朱聰眼明手快,伸過來一把按住,朗然說道:「梅超風這妖孽只要撞在我丘處機手裏,決不與她干休!」

  梅超風聽得崖頂之上竟有人聲,已是一驚,而聽見朱聰自稱丘處機,還提及她的名字,更是驚詫,當下縮身在崖石之後傾聽。馬鈺和江南六怪看得清楚楚,都不禁暗自好笑,郭靖卻懸念華箏的安危,心焦如焚。

  韓寶駒道:「梅超風把白骨佈在這裏,待會必定前來,咱們在這裏靜候便了。」梅超風不知此外還有多少高手聚在這裏,縮於石後,絲毫不敢動彈,韓小瑩道:「她雖然作惡多端,但全真教向來慈悲為懷,還是給她一條自新之路吧。」朱聰笑道:「清淨散人就是心腸軟,無怪師父一再說你成道容易。」

  全真教主王重陽門下七子,武林中人見聞稍廣的人無不知名:大師兄是丹陽子馬鈺,二師兄長真子譚處端,以下是長生子劉處玄,長春子丘處機,玉陽子王處一,廣寧子郝大通,第七位清淨散人孫不二,則是馬鈺在出家以前所娶的妻子。

  韓小瑩道:「譚師哥你說怎樣?」南希仁道:「此人罪不容誅。」朱聰道:「譚師哥,你的指筆功近來大有精進,等妖婦到來,請你出手,讓眾兄弟一開眼界,如何?」南希仁道:「還是請王師弟用鐵腳給她一腳送往西方極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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