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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古時吳越成仇,越王勾踐臥薪嚐膽,一意想圖吳國,可是吳王手下有個大將伍子胥,極會用兵,訓練的士卒精銳異常。勾踐眼見自己的兵卒武藝不及敵國,心中悶悶不樂。有一日忽然來了一位美貌的處女,劍法精妙無比,勾踐大喜,請她教導越兵劍法,終於滅了吳國。嘉興是吳越交界之處,兩國用兵,向來以此地為戰場,這套越女劍法,就此流傳下來。韓小瑩學會這套劍法後,潛心鑽研,在原來三十六路大變之外,更加創了四十九路小變。原來越國處女當日傳授給兵卒的三十六路大變,上陣決勝,斬將刺馬,很是有用,但與江湖上武術名家爭鬥,就嫌不夠輕靈翔動。韓小瑩依據這套劍法的要旨,再加補充,鋒銳之中另蘊複雜變化,所以江湖上送了她一個「越女劍」的名頭。

  數招一過,丘處機已看出她劍法奧妙,當下以快打快,她劍法快,丘處機出手更快,一面以銅缸擋住韓寶駒的金龍鞭,左掌著著搶快,硬打硬拿,強行奪取韓小瑩的寶劍。片刻之間,韓小瑩倏遇險招,被他迫到了佛像之旁。

  南山樵子南希仁和笑彌陀張阿生一個手持扁擔,一個握著屠牛的尖刀,加入戰團。南希仁一語不發,把扁擔使得虎虎生風,張阿生卻是吼叫連連,滿口的江南的市井俗語,丘處機也不知他說的是什麼。

  酣戰中丘處機突飛一掌,往張阿生面門劈到。張阿生向後一仰,那知他這一招乃是虛招,突然飛出一腳,張阿生手腕一疼,一柄尖刀脫手飛出。張阿生拳術上造詣遠勝兵刃,尖刀脫手,竟是毫不在意,左足一挫,右掌虛晃,呼的一聲,左拳猛擊出來,丘處機讚道:「好!」身子一側,避開了這拳,接著連叫:「可惜,可惜!」張阿生探道:「可惜什麼?」丘處機一面招架,一面道:「可惜你一身功夫,卻是自甘墮落,投降敵寇。」張阿生大怒,叫道:「你這賊道,胡說八道。」呼呼呼,連擊三拳,丘處機身子一縮,銅缸一轉,鐺鐺兩聲,接連兩拳竟都打在缸上。

  妙生書生朱聰見四人合戰他一人,仍是遠處下風,向全金發一招手,二人又從兩側攻了上去。全金發用的是一桿大鐵秤,他這兵刃十分奇特,秤桿使的是桿棒路子,秤鉤飛出去可以勾人,猶如飛抓,秤錘更是一個鏈子錘,所以他一樣兵器,同時有三種用途。朱聰擅於點穴之術,把扇子作為點穴鐝,鑽空尋隙,在各人兵器飛舞中找尋對方的穴道。

  丘處機的銅缸運轉如飛,宛如一個巨大的盾牌,擋在身前,各人的兵器那裏攻得進去,他左手擒拿劈打,仍是不斷反擊。焦木見各人越打越猛,心想時間一久,必有損傷,急得大叫:「各位住手,請聽我一言。」但眾人鬥發了性,那裏收得住。丘處機喝道:「無恥反賊,瞧我的!」突然間左手拳掌並用,變化無窮,連下殺手。

  酣鬥中突然飛出一掌,猛向張阿生肩頭擊來,這一掌迅捷異常,眼見張阿生無法避開。焦木大師叫道:「道長休下殺手!」但丘處機與六人拼鬥,發覺對方個個都是能手,實在已感吃力異常,時間一久,只怕自己支持不住,而且對方尚有兩人在一旁虎視眈眈的旁觀,隨時都會殺入,那時自己武功再強,也會葬身在這江南的古剎之中了,這時好容易抓到敵方空隙,豈肯容情,這一掌竟用了十成功力。

  張阿生練就了一身鐵布衫橫練功夫,在屠房裏時常脫光了衣衫,與蠻牛相撞角力為戲,全身又粗又硬,直如包了一層牛皮相似。他知丘處機這一掌打下來非同小可,但既已閃架不及,當下運氣於肩,猛喝一聲:「好!」硬接了他這一掌,只聽見喀喇一聲,上臂竟被他生生擊斷。

  朱聰在旁大驚,一扇穿出,逕往丘處機「璇璣穴」點來,他這招是寓防於攻,生怕五弟受傷之後,敵人繼續追擊。丘處機打倒一人,威風大振,在兵器叢中單掌猶如鐵爪般連續進招,全金發「啊喲」一聲,秤錘已被他一手抓住。丘處機用力一拉,全金發力氣不及,身子被他拉近,丘處機銅缸一側,擋住南希仁與朱聰面前,左掌呼的一聲,往全金發天靈蓋上直擊下來。

  韓寶駒與韓小瑩大驚,他們義結金蘭,情同手足,顧不得自己下盤不固,雙雙躍起,猛往丘處機頭上攻到。丘處機肩頭一偏,全金發乘機竄出,這一來死裏逃生,驚得全身冷汗,但腰間終於被他踢中一腳,滾在地上爬不起來。

  焦木本來不想和丘處機動手,但邀來的朋友也已經受傷,自己不能不上,當下袍袖一拂右手拿了一段烏焦的短木,往丘處機腋下點到。丘處機心想:「這和尚是點穴能手,出手竟自不凡。」當下打起精神對付。

  柯鎮惡雙目雖盲,卻知五弟六弟已受重傷。聽著各人兵器撞擊之聲,挺起鐵杖,準擬加入助戰。全金發叫道:「大哥,用鐵菱打他。打『晉』位,再打『小過』!」只聽嗖嗖兩聲,兩件暗器一先一後往丘處機眉心與右胯飛到。丘處機吃了一驚,心想目盲之人也會施發暗器,而且打的部位如此之準,真是罕見罕聞,雖有旁人用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指點,終是極難之事。當下銅缸一側,噹噹兩聲,兩隻鐵菱都落入了缸內。

  這鐵菱是柯鎮惡的獨門暗器,四面尖角,就如湖內的鮮菱一般,暗器既沉,手法又準。丘處機接住兩隻鐵菱,銅缸竟是一晃,心想:「這瞎子好大手勁!」

  全金發不住叫喚:「打『中孚』,打『離』位……好,現在踏到了『明夷』……」柯鎮惡接連打出幾只鐵菱,雖把丘處機逼得不住倒退招架,再無還手的餘暇,但也始終傷他不到。柯鎮惡心念一動:「他聽到了六弟的叫喊,先有了防備,自然打他不中了。」

  這時全金發聲音越來越微,叫聲不住夾著呻吟,想是傷痛甚烈,而張阿生竟是一聲不作,不知生死如何。只聽全金發道:「打……打……他……『同人』。」柯鎮惡這次卻不依言,雙手一揚,四枚鐵菱齊齊飛出,兩枚分打「同人」之右的「節」位,「損」位,另外兩枚分打「同人」之左的「豐」與「離」位。

  這時焦木和韓小瑩正從右邊攻到,丘處機向左跨一大步,避開了「同人」的部位,那知柯鎮惡突然用計,只聽兩個人同時驚叫。丘處機右肩中了一菱,另外對準「損」位發出的一菱,卻打在韓小瑩背心。

  柯鎮惡又驚又喜,喝道:「七妹,快來!」韓小瑩知道大哥的暗器餵有劇毒,這時傷口不感痛楚,但知道毒性發作起來厲害無比,只嚇得芳心無主,縱然平素豪邁,到了生死關頭,也不敢再行逞強,忙躍出圈子。柯鎮惡從袋裏摸出一顆黃色藥丸,塞在她的口裏,道:「快去睡在後園子泥地之上,不可稍有動彈,等我來給你治傷。」韓小瑩拔腳就奔,柯鎮惡叫道:「別跑,別跑,平心靜氣慢慢的走。」韓小瑩登時領悟,暗罵自己愚蠢,身上中了毒菱,一跑一跳,血行開來把毒帶到心裏,立時無救,當下放慢腳步,踱到後園。

  丘處機中了一菱,初時並不在意,酣戰中忽然聽見柯鎮惡連叫「別跑!」心念一動,只覺傷口隱隱發麻,不覺大驚,知道暗器上有毒,心裏一寒,不敢再行戀戰,奮起神威,一拳往南希仁面門直擊過去。

  南希仁見來勢猛惡,立定馬步,烏金扁擔一橫,一招「鐵鎖橫江」,攔在面前。丘處機並不收拳,揚聲吐氣,嚇的一聲,一拳打在扁擔正中。南希仁全身一震,雙手虎口迸裂,鮮血直流,噹啷一響,扁擔跌在地下。丘處機情急拚命,這一拳用了全身之力,南希仁已受內傷,腳步虛浮,突然眼前金星亂冒,喉口發甜,哇的一聲,口中鮮血直噴。

  丘處機雖然又傷一人,但肩頭越來越麻,托著銅缸很感吃力,大喝一聲,橫掃一腿。韓寶駒縱身一躍,避開這腿。丘處機斗然叫道:「那裏逃!」右手一推,銅缸從空中罩將下來。韓寶駒身在空中,無處用力,只翻了半個筋斗,那口巨缸已罩到頂門,他怕打傷身體,雙手抱頭,縮成一團。只聽得一聲猛響,銅缸端端正正的把他罩住。丘處機銅缸一脫手,已把長劍抽在手裏,點足躍起,伸劍割斷了巨鐘頂上的粗索,左掌一推,那千餘斤重的巨鐘震天價一聲,跌在銅缸之上。韓寶駒再有神力,也爬不出來了。

  丘處機這時臉色蒼白,額頭上黃豆般的大汗一顆顆鑽出來。柯鎮惡叫道:「快拋劍投降,再耽一會,你性命不保。」丘處機心想落入他們手裏必定無倖,長劍揮動,往外奪路。江南七怪中只剩下柯鎮惡、朱聰兩人不傷,餘人存亡不知,這時那裏能容他出殿?柯鎮惡一擺鐵杖,攔住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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