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碧血劍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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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不摧剛才胡裏胡塗的連摔兩交,羞恨難當,和哥哥一使眼色,叫道:「咱們來真的,別使詭計弄鬼!」兩兄弟各舉鐵鞭,又撲上來。何惕守笑道:「好,我站著不動,也不還手,如何?」把軟紅索往腰間一纏,雙手攏在袖裏。馮氏兄弟雙鞭齊下,見她不閃不避,將要打到她頂門時不約而同的倏地收回。他們幼受庭訓,雖然年少鹵莽,卻從不敢無故傷人。馮不摧道:「快取出兵刃來!」何惕守笑道:「只要我有一雙腳挪動半寸,或是我的手伸出袖子,都算我輸了,好不好呢?」馮不破道:「咱們兄弟失手傷你,那可怨怪不得!」何惕守笑道:「進招吧,小夥子囉唆的不爽快。」馮不破臉上一紅,一鞭「敬德卸甲」,斜砸下來。 何惕守身子一側,一鞭砸空。馮不摧恨她摔了自己一跤,更是用足全力,鐵鞭往她肩頭掃來,那知鞭梢剛到,對手身子已經不見。何惕守雙腳牢牢釘在地上,身子卻東側西避,在鐵鞭影裏猶如花枝亂顫,馮氏兄弟雙鞭越使越急,何惕守仍舊言笑自若,雙鞭始終打不到她衣襟一角,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個女子是何路道,她自稱是華山派弟子,但身法武功,沒有半點華山派的影子,而武功卻又如此精強。三人再拆數十招,馮氏兄弟一聲唿哨,雙鞭著地掃去,心想你雙腳如真不動,瞧你如何抵擋?何惕守忽然笑道:「小心啦!」身子一彎,左肘在馮不破腰上一推,右肘在馮不摧背上一撞,兩兄弟只感一陣劇痛,雙鞭落地,踉踉蹌蹌的跌了開去。 馮難敵輕聲道:「梅師弟,這女人古怪,我先上去試試!」梅劍和點點頭,馮難敵縱身躍出,叫道:「我來領教領教。」何惕守見她腳步凝重,知他武功造詣很深,臉上仍舊笑咪咪的露出一個酒渦,心中卻嚴加戒備,笑道:「我接不住時您可別笑話。」馮難敵道:「好說,賜招吧!」身子微微一弓,右拳左掌,合著一揖,拳風凌厲,正是「破玉拳」的起手式,何惕守歛衽萬福,還了一禮,輕輕把一招擋了回去。馮難敵心中暗叫:「好本事!」正要繼續進招,突然山腰裏傳來一陣呼喝叫喊之聲,有人正在爭鬥追逐。馮難敵怔了一怔,心中遲疑,向何惕守望了一眼,何惕守笑道:「您疑心我帶了幫手麼?那麼咱們先瞧瞧清楚再比,好麼?」馮難敵聽呼喝聲越來越近,中間夾著一個女子的急怒叫罵,點了點頭道:「也好。」 眾人一齊奔到崖邊,向下觀看,只見一個全身紅衣的女子向山急逃,後面有四個大漢手執兵刃追趕。那女子見山頂有人,精神大振,急速奔上,一眼見了馮難敵岸偉的身軀,叫道:「八面威風,快救我!」馮難敵吃了一驚,道:「啊,是紅娘子!」紅娘子全身是血,再也支持不住,暈倒在地,接著四人也已趕上山來,也不理會眾人,惡狠狠的就要搶上來擒拿紅娘子。馮難敵左臂一伸,一掌往為首一人擊去,喝道:「朋友,放明白些,這是什麼地方?」那人右掌一抵,雙掌相交,拍的一聲,各自震開數步,原來那人武功也極深湛,兩人互相打量了幾眼,心中都有驚疑之意。那人喝道:「我奉闖王帳下宋軍師號令,捉拿叛逆李岩之妻,你何敢阻攔?」何惕守知道李岩是師父的義兄,心想這紅衣女子既是李岩之妻,我為何不救,挺身而出,笑道:「李岩是英雄豪傑,天下誰不知聞。各位瞧小妹的面子,別難為這位娘子吧!」 那人神色十分倨傲,自恃武藝高強,那把何惕守放在眼裏,也不答話,左手一擺,命三名助手上來綑人。何惕守笑道:「好,你們不要命啦!」右手在腰間機括上一按,「含沙射影」的毒釘激射而出,三名助手武功本非尋常,但那裏防得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暗器,當先一人登時臉上被七八枚毒釘打了進去,叫也不叫一聲,立時斃命,其餘三人臉色慘變,齊聲喝問:「你是誰?」 何惕守左手鐵鉤本來隱在長袖之內,與馮氏兄弟動手時始終隱藏不露,這時長袖一揮,露出鐵鉤。為首那人嚇得臉如白紙,顫聲道:「您——您——是五毒教——何教主?」何惕守微微一笑,右手金鉤又是一晃,三人魂不附體,回頭就逃,連同黨的屍首也不敢搶回,一人過於害怕,在崖邊一個失足,骨碌碌的直滾下去。眾人都是十分驚奇,心想這三條大漢怎麼會怕她怕得這樣厲害。 馮難敵和梅劍和久在江湖,知道五毒教的名頭,兩人扶起了紅娘子,正想詢問,突然山崖邊轉出一個極高極瘦的道人來,俯身向山腰裏喝道:「三個膿包,快給我滾上來!」這一喝聲如洪鐘,只喊得山谷嗚響,那三人見了道人,心中大喜,住足不逃,轉身又爬上山來。眾人見這道人穿的道袍非絲非布,華貴異常,道冠中心鑲著一塊晶瑩無比的白色美玉,光華四射,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背上負著一柄長劍,雙眉入鬢,飄飄有出塵之概,大約四五十歲年紀,一身清氣,顯見是一位得道高人。 馮難敵上前行了一禮,說道:「請教道長法號,可是敝派祖師的朋友麼?」那道人並不還禮,右手拂塵一揮,向眾人打量了幾眼,道:「你們聚在這裏幹什麼?」馮難敵道:「敝派祖師召聚眾弟子在這裏集會。」那道人道:「嗯,穆人清來了麼?」馮難敵聽見他隨口呼祖師的名諱,似乎是極熟的朋友,更加不敢怠慢,說道:「祖師還未駕臨。」 那道人微微一笑,向孫仲君、何惕守、阿九三人一指道:「老穆倒收了不少美貌女徒,艷福不淺,喂,你們三人過來給我瞧瞧!」眾人聽他出言不遜,都吃了一驚。孫仲君怒道:「你是什麼人?」那道人笑道:「好吧,你跟著道爺回去,我慢慢說給你知道。」孫仲君見他神態輕薄,心中大怒,走上一步,喝道:「什麼東西,敢在這裏撒野!」 那道人笑嘻嘻的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拿回來在鼻端上嗅了一下,笑道:「好香!」孫仲君怒極,順手一鉤刺去,那道人右手微微一擋,已抓住她的手腕。孫仲君脈門被他扣住,登覺全身酸軟,用不出半點力氣。那道人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又在臉頰上香了一下,讚道:「這女娃子不壞!」馮難敵、梅劍和劉培生等個個驚怒失色,一齊衝上。 那道人拔起身子,斗然退開數步。眾人見他左手仍舊摟住孫仲君不放,雖然加了一個人的重量,但一躍一落,比單獨的一個人還要靈便瀟灑,俗語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除了石駿、馮氏兄弟等青年弟子外,餘人都是武功高明之士,這一來不覺相顧駭然,但見孫仲君被他抱住了動彈不得,明知不敵,也不能袖手不理,各人拔出兵刃,撲了上寸。 那道人微微一笑,手一伸,突然間寒氣逼人,青光耀眼,背上的長劍已拔在手裏。梅劍和綽號沒影子,身法輕靈為諸同門之冠,加之對孫仲君最為關心,第一個仗劍疾攻。他見了那道人長劍的模樣,知是一柄利器,不敢與他相碰,刷刷刷連刺三劍,都是從空隙中尋瑕而入。原來去年他在金陵和袁承志比劍,一連幾柄劍被承志震斷,這才知道本門武功精奧異常,自己只是得了一點點皮毛而已,於是狂傲之氣頓減,再向師父歸辛樹討教劍法,半年中足不出戶,苦心研習,果然劍法大進。剛才這三劍是他生平絕學,迅捷悍狠,已得華山派劍法的精要。道人讚道:「不壞!」語聲未畢,嗆啷一聲,已把梅劍和的劍削成兩截。梅劍和嚇了一跳,依照武學慣例,是要將斷劍猛向敵人擲去,以防對方乘勢猛攻,然後避開,再籌禦敵之策,但他怕誤傷師妹,不敢擲劍,劍斷即退,但饒是他輕身功夫異常了得,嗤的一聲,頭頂束髮的布帶已被割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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