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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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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猜妒情原切 嬌嗔愛始真 袁承志忙問:「第二件是什麼?伯母請說。」溫儀道:「你——你們——你們——」她手指著青青,一口氣接不上來,眼睛一閉,頭垂下不動了。袁承志伸手到她身邊一探,已停了呼吸。青青伏在母親身上大哭,哭不多時,昏了過去。袁承志大驚,連叫:「青弟,青弟!」黃真道:「不要緊,她是傷心過度。」取出身邊艾絨,亮火摺點著了,在青青鼻下一燻,她打了一個噴嚏,悠悠醒來,這時雙目瞪視,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袁承志連問:「青弟,你怎麼了?」她只是不答,黃真和小慧等不知袁承志與她們母女的關係,都覺奇怪,心想瞧她們模樣,以乎是石樑派的人,怎麼反而被自己人所害,因為不明所以,也出不了主意。 袁承志垂淚道:「青弟,你跟我們去吧,這裏是不能住了。」青青呆呆的點了點頭。袁承志抱起溫儀身體,向外走出,黃真、青青、小慧、崔希敏跟在後面,溫明達等見他們這樣旁若無人,肆無忌憚的把自己的孫女帶了去,無不怒火填膺,但經昨日這麼一戰,那裏還敢上前阻攔,祇得眼睜睜的讓他們走出大門。黃真對崔希敏道:「這一百兩銀子,你快拿去給咱們住過的那家農家,叫他他們連夜搬家。」崔希敏接了,瞪著眼對師父道:「幹麼要連夜搬家呀?」黃真道:「石樑派的人對咱們無可奈何,自然會遷怒在別人身上,一定會去和給咱們借宿的農家為難。」崔希敏點頭道:「師父你真想得週到。」飛奔著去了。 四人等他回來,繞小路離開石樑,行了卅多里,見半山上有一座破廟,廟門上依稀還看得出有「靈官廟」三個大字。黃真道:「進去歇歇吧。」走進廟中,到處塵封蛛結,十分破敗,五人在殿中坐了。黃真道:「這位太太的遺體怎麼辦!是就地安葬呢,還是到城裏找仵作入殮?」袁承志皺眉不語。黃真道:「如到城裏找靈柩入殮,官府查問起來,咱們雖然不怕,但總是麻煩。」他言下意思是就在此葬了。溫青青哭道:「不成!媽媽說過的,她要和爸爸葬在一起。」 黃真道:「令尊遺體葬在什麼地方?」青青說不出來,望著袁承志。袁承志道:「在咱們華山!」四人聽了都感十分詫異。袁承志又道:「她父親就是當年江湖怪傑金蛇郎君夏老前輩。」黃真的年紀與夏雪宜差不多,他初出道時,金蛇郎君威名就已震動武林,這時不由得肅然起敬,微一沉吟,說道:「我有一個主意,姑娘聽了莫怪。」青青見他年長,道:「老伯請說。」黃真一指袁承志道:「他是我師弟,你叫我老伯不敢當,還是稱大哥吧。」崔希敏向青青瞪了一眼,心想:「這樣一來,我豈不是又得叫你這小妞兒作姑姑?」 青青向袁承志望了一眼,竟然改了稱呼道:「黃大哥的話,小妹一定依從。」崔希敏怔了一怔,心想:「糟糕,糟糕,這人居然老實不客氣的叫起黃大哥來。」黃真那裏想到這渾小子肚裏有這許多念頭,對青青道:「令堂遺志是要與令尊合葬,咱們總要完成她這番心願才好。但不說這裏到華山是千里迢迢,靈柩難運,就算靈柩到了華山腳下,也運不上去。」青青道:「怎麼?」袁承志道:「那山峰險峻之極,武功稍差一些的,就上不了,要運靈柩,那是決不可能。」 黃真道:「另外有一個辦法是把令尊的遺骨接下來合葬,不過令尊遺體已經安居泉壤,再去驚動,似乎也不很妥當。」青青見他說得在理,十分著急,哭道:「那怎麼辦呢?」黃真道:「我意思是把令堂遺體在這裏火化了,然後把骨灰送上山去安葬。」青青雖然不大願意,但除此之外也無別法,祇得含淚點頭。當下眾人收集柴草,把溫儀的屍體火化了。青青出世以來,從小至大,始終處在一個冷酷無情的大家之中,除了母親一人真心愛她以外,所受的不是譏嘲取笑,就是冷淡歧視,所以養成了她一副倔強怪僻的脾氣,這時見她生平至愛之人在火中漸漸消失,不禁伏地大哭,眾人知道勸也無用,任她哭個暢快,以消心中鬱積。 袁承志在破廟中找了一個瓦罐,等火熄屍銷,將骨灰撿入罐中,拜了兩拜,暗暗禱祝:「伯母在天之靈儘管放心,小侄一定將伯母骨灰送到華山絕頂安葬,決不敢有負重託。」黃真見此事已畢,對袁承志道:「我們要將這批黃金送到江西九江去,闖王派了許多兄弟在蘇浙贛皖一帶聯絡,以待中原舉事之時,南方也起義旗響應。袁師弟奪還這批黃金,功勞真是不小。」 青青道:「小妹不知這批金子如此事關重大,要不是兩位大哥出來,真壞了闖王大事。」崔希敏道:「也要你知道才好。」青青在口角上素不讓人,立即還以顏色,道:「如不是黃大哥親自護送,祇怕路上還要出亂子。」她這話是明明譏諷他與小慧無能。崔希敏正要反脣相稽,黃真眼睛一橫,不許他多說多話,隨即說道:「袁師弟與溫姑娘沒什麼事,大家一起到九江如何?」袁承志道:「小弟本來想到南京去見師父請示,還想見崔叔叔。」黃真道:「師父他老人家和秋山老弟都已回陝西去啦,這時刻軍務緊急,闖王大舉,祇怕就是指日間之事。」袁承志心頭一震,心想:「那正是我報父親大仇的時機到了!」他是十分尊重師兄,處處聽他的吩咐。 黃真道:「闖王舉事,正用得著人才,袁師弟這樣一副好身手,回陝輔佐闖王,那真是再好也沒有。將來為民除奸,有得你辛苦了。」袁承志肅然道:「還請大師哥多多教誨。」黃真笑道:「我不跟你來這套,咱們就此別過。」站起來一拱手,轉頭就走,崔希敏也向師叔拜別。 小慧對袁承志道:「承志大哥,你自己保重。」袁承志點了點頭道:「見到安嬸嬸時,說我很記掛她。」小慧道:「媽媽也常說起你,她要是知道你現在長得這樣高了,一定很喜歡。我去啦!」她福了福,追上黃真和崔希敏兩人,向南而去。她一面走,一面轉頭揮手,袁承志也不停揮手招呼,直至三人在山邊轉彎,不見背影為止。 只聽見青青「哼」了一聲:「你幹麼不追上去再揮手啊!」袁承志怔了一怔,不知她什麼意思。青青又道:「你幹麼不跟她一起去?這樣戀戀不捨的。」袁承志才明白她原來生的是這個氣,笑道:「我小時還到危難,承她媽媽相救,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兒玩的。」青青更加氣了,拿了一塊石頭,在石階上亂砸,祇得打得火星直迸,過了一會,冷冷的道:「那就叫做青梅竹馬了。」 袁承志覺得這位姑娘有點不可理喻,只好不作聲,青青怒道:「你和她這麼有說有笑的,見了我就悶悶不樂。」袁承志道:「我幾時悶悶不樂啊?」青青道:「人家的媽媽好,在你小時候救你疼你,我可是個沒媽媽的人。」說到媽媽,又垂下淚來。袁承志急道:「你別儘發小姐脾氣啦,咱們來好好商量一下,以後怎樣?」青青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紅,道:「商量什麼?你去追你那小慧妹妹去,我這苦命人,在天涯海角漂泊罷啦。」袁承志無言可答,心中盤算,這一位青年大姑娘如何安置,那確是一件難事。青青見他不語,站起來捧了盛母親骨灰的瓦罐,掉頭就走。袁承志忙問:「你到那裏去?」青青道:「你理我呢?」一逕向北,袁承志無奈,祇得跟在後面。在路青青始終不與他交談,袁承志逗她說話,她總是不理。 到了金華之後,青青上街買了一套男人衣巾,又改穿男裝。袁承志知她倉卒出來,身邊沒帶什麼錢,乘她出外時,放了兩錠金子在她衣囊之中,青青回來時見了,嘟起了嘴送回袁承志房中。這天晚上她出去做案,在一家富戶家中盜了五百兩銀子,第二天金華城裏轟傳起來。袁承志知是她幹的事,暗皺眉頭。袁承志雖然一身上乘武功,但怎樣對付一個發脾氣的大姑娘,卻是一竅不通。要軟言相求吧,實在放不下臉來,棄之不理吧,又覺讓她孤身一個少女獨闖江湖,未免心有不忍。想來想去,真不知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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