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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第三十六回 還從遺書悟生平

  且說張召重苦等李沅芷不回,吃了一些乾糧,心頭思潮起伏,還在盤算脫險之後,如何邀集幫手,再來大破紅花會。他又想李沅芷是將軍之女,人又美貌,自己壯年未婚,如能娶她為妻,對功名前途大有好處,從回疆回到杭州路途遙遠,路上用點計謀,把她騙上手再說。如意算盤打得正響,前面人影一晃,正是李沅芷笑吟吟的回來。張召重大喜,迎了上去,忽然李沅芷身後一人一言不發,倏地撲將上來,張召重吃了一驚,退開一步,左掌「撥雲見日」,向旁一撂,那人從他掌下穿過,右手金笛,左手兩指前伸,直撲到他的懷裏。

  張召重看清楚那人是馬真的徒弟金笛秀才余魚同,心中一寒,右掌「白露橫江」一格,左手迎擊,待余魚同一避,右手已抓住他後心,猛喝一聲,把他身子向山上摜了過去。李沅芷大驚失色,顧不得這一扔勁道奇大,搶上去想接,忽覺身後一陣風過去,一個人躍過來抱住了余魚同,倒退三步,站穩了身子。李沅芷認明原來是師父時,已嚇得容顏失色,胸中突突亂跳。

  張召重突見眼前出現了十多個人,不是勁敵,就是死對頭,忽地轉身,只聽得身旁呼呼兩聲,兩個人已掠過他身邊,擋在面前。一個是天池怪俠袁士霄,一個是禿鷹陳正德。背後陸菲青喝道:「姓張的,你還想怎的?跟我們走吧!」張召重知道在這狹隘之地無法脫身,「哼」了聲,轉身垂手走出,當陸菲青,陳家洛、文泰來、霍青桐等在前,袁士霄、陳正德,關明梅等在後,把張召重夾在中間,曲曲折折的走了出來。

  張召重本以為李沅芷不慎被他們發現,眾人暗暗跟了進來,只有自認晦氣,但走了一程路,見前面李沅芷側身和駱冰說話,只見她臉上笑逐顏開,顯見是一股子喜氣從心中直透出來。張召重這一下氣炸心肺,眼前一黑,幾乎暈倒,咬牙切齒的暗罵:「好,你這小妮子賣了我!」

  各人這次捕到這元兇巨惡,無不欣喜異常,到太陽快下山時,已走出迷城。陳家洛拿出點穴珠索,對章進和心硯道:「把他反背捆了。」章進接過珠索,張召重忽地大吼一聲,猛竄出去,左手一伸,已勾住李沅芷的手腕,夾手把凝碧劍奪過,右掌一招「白虹貫日」,用足全力,向她後心擊去。李沅芷心知危急,身子一偏,但那裏避得開,一掌正打在左臂。

  喀喇一響,李沅芷左臂已斷,張召重第二掌隨著打到。陸菲青在他奪劍時已知不妙,第一掌打出時不及相救,這時猱身而上,也是一掌打出,直擊張召重太陽穴。張召重右掌一翻,劈的一聲,兩人雙掌相抵,各自震退數步。兩人自在師門同窗習藝以來,二十餘年中從未交過手,各自砥礪功夫,這時雙掌相震,都覺對方功力深厚,與在師門時已大不相同。李沅芷身受重傷,倒在地下,駱冰把她扶起,見她已痛得暈了過去。袁士霄摸出一顆丸藥,塞在她的口裏。

  群雄見張召重到此地步還要肆惡,無不大怒,團團圍住。張召重知道這次已難逃性命,把心一橫,想道:「每人總有一死,我火手判官可要死得英雄氣概!」橫劍當胸,傲然說道:「你們是一起來呢?還是一個個依次來?我瞧還是一齊上好些。」陳正德怒道:「你有什麼本事,敢說這樣的大話?我先來鬥鬥。」文泰來道:「陳老爺子,這奸賊和我仇深似海,讓我先上。」

  余魚同叫道:「他害死我恩師,我本領雖不及他,但要第一個打,文四哥,我不成時你來接著。」眾人都恨透了他,紛要爭先。陳家洛道:「咱們不如來拈鬮。」袁士霄道:「他不是我對手,我不打了吧。」徐天宏道:「我們不是他對手,我和四嫂、九弟、十弟、十四弟、心硯一起拈,咱們六個人合力打他。」張召重忽道:「陳當家的,咱倆在杭州時會有約比武,現在這約會還作不作數呀?」

  陳家洛知道他要先挑自己動手,說道:「不錯,那次在北高峰上你傷了手,咱們說定比武之約延期三個月,現在正好完了這個心願。」張召重道:「那麼我先陪陳當家的玩玩,另外的朋友緩一步如何?」原來張召重和陳家洛交過好幾次子,知道他武功雖高,還遜自己一籌,這次如能將他擒住,那麼他們投鼠忌器,自己就可想法脫身,即或不能擒住,也要將他打死,他是紅花會的大頭腦,自己再死,也算夠了本。

  徐天宏猜中了的心思,叫道:「擒拿你這奸賊,何必總舵主親自出馬?要咱們紅花會眾兄弟在這裏何用?九弟、十弟、十四弟、咱們上啊!」衛春華、章進,余魚同、心硯各執兵刃躍出。張召重哈哈大笑,說道:「我只道紅花會雖然犯上作亂,總還講江湖上道義,那知竟是沒信沒義的匪類!」陳家洛手一擺,道:「七哥,他不和我見個輸贏,死不甘心。好吧,姓張的,不論你使什麼奸計,今日要想逃命,那叫做癡心妄想。你上來!」張召重凝碧劍一震,說道:「究竟還是你爽快,露兵刃吧!」陳家洛笑道:「用兵刃勝你,算得什麼英雄好漢?我就是空手接著。」

  張召重一聽大喜,抓住了這可乘之機,那肯放過,說道:「要是我用劍勝不得你的空手,我當場自刎,用不到你們再來動手。然而要是我勝了你呢?」陳家洛笑道:「那自有別位前輩和兄弟們接上。我知道你心裏想要我說:勝了我就放你走路。哈哈,到了今天,你還不知自己已經惡貫滿盈麼?」張召重長劍一伸,喝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死活之事我老張也不放在心上。」

  陳家洛道:「在杭州將軍府地道裏,文四爺和我擒住你後饒你不死;北高峰頂上和兆惠大營中又兩次饒你;日前在狼群之中,再救你一次性命。紅花會對你可算仁至義盡,那知你至死不悟,今日任憑如何,絕不能饒了。」張召重道:「你攻吧,我也讓你四招不還手就是。」陳家洛道:「好!」縱身而上,劈面兩拳,張召重一矮身子,躲了開去,果然沒有還手。

  陳家洛右腳橫踩,乘張召重縱起身來時,突然左腿鴛鴦連環,跟著橫掃一腳。照一般拳術中的要訣,對手既然躍起,如再施攻擊,自然是繼續攻他身體,使他難以躲避,那知陳家洛在他腳下空處橫掃一腿,這一腿時間算得極準,發出明明是踢向空隙,但張召重落下來剛好湊上。這正是「百花錯拳」中的精微之著,別人難以逆料。袁士霄在一旁觀戰,見愛徒將自己所創拳術運用得十分巧妙,心頭得意,轉頭向關明梅道:「怎樣?」陳正德接頭道:「果然不凡!」

  張召重見陳家洛突使怪招,無法開避,只得一劍「斗柄南指」,向他胸口刺去,陳家洛收腳側身,兩下讓過。章進罵道:「無恥奸賊,你說讓四招,怎麼又還手了?」張召重臉一沉,更不打話,凝碧劍寒光起處,嗤嗤嗤一陣破空之聲,向陳家洛左右連刺。陸菲青看得暗暗心驚,心想:「這惡賊劍法竟已加此精進,當年師父壯盛時,似乎也沒如此快捷。」提劍在手,凝神望著陳家洛,只要他一個失手,立即上前相救。只見兩人愈打愈快,陳家洛一條人影在劍光中穿來插去,張召重柔雲劍法雖精,一時倒奈何他不得。旁邊余魚同和駱冰扶著李沅芷,這時她已悠悠醒轉,只覺臂上劇痛,難以抵受,一眼睜見余魚同扶著她,心中大慰。余魚同道:「待會陸師叔會給你接骨,你忍一忽兒。」李沅芷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

  香香公主拉著姊姊的手,道:「姊姊,他怎麼不用兵器?一定可以勝麼?」霍青桐道:「咱們有這許多人,不用怕。」心硯一副心思完全掛住在陳家洛身上,恨不得衝進去插手相助,問霍青桐道:「姑娘,你說公子沒危險麼?」霍青桐記起前事,白了他一眼,轉頭不理,心硯大急,想要分辯謝罪,可一雙眼睛又不敢離開陳家洛身上。

  文泰來虎目圓睜,眼光不離凝碧劍的劍尖。衛春華雙鉤鉤頭已被削斷,但仍拿在手中,蓄勢待發,只要陳家洛一遇險招,立即和身撲上。駱冰腕底扣著三柄飛刀,眼睛跟著張召重的後心滴溜溜地打轉。這時日晃西斜,照著遍地黃沙,李沅芷再次睜開眼來,忽然輕輕驚叫一聲,向東一指,余魚同轉頭一望,只見面前出現了一片奇景。遠處一個碧綠的大湖,水波清漪,湖旁白塔高聳,屋宇鱗比,竟是一個熱鬧的城市。余魚同一驚躍起,但隨即想到這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景色雖奇,卻儘是虛幻。其餘各人都在凝神觀戰,全然沒有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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