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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第三十五回 竟托古禮完夙願

  納斯爾丁阿凡提騎了這頭大狗似的跛腳驢子,雙腳幾乎可以碰到地面,遠遠望去,驢子就如生了六條腿一般,袁士霄笑道:「大鬍子,你騎的是什麼呀?是老鼠呢還是貓?」阿凡提道:「老鼠有這麼大呀?」袁士霄道:「那大概是一頭大老鼠。」眾人一面說笑,一面向西尋訪。李沅芷乘了駱冰的白馬,放鬆韁繩,由牠在前面緩行領路。

  走到傍晚,只不過行了三十多里路,大家都急了,徐天宏對阿凡提道:「老前輩,咱們總舵主恐怕遭到了危難,我們想先走一步。」阿凡提道:「好吧,好吧,到前面鎮上,我另買一頭中用些的驢子就是。這頭笨驢不中用,牠偏偏還自以為了不起。」他催驢趕上,與李沅芷並轡而行。白馬比毛驢高出一半,阿凡提仰頭問李沅芷道:「大姑娘,你為什麼整天不高興呀?」李沅芷忽然想起,這位怪俠雖然假作癡獃,其實聰明絕倫,維人們有什麼為難之事,只要向他請教,立即應手而解,於是說道:「鬍子叔叔,對付不識好歹的人,你有什麼辦法?」阿凡提道:「我拿鐵鍋往他頭上一罩,你就一劍。」

  李沅芷搖搖頭道:「不成,比如說他是你很——很親近的人。你待他越是好,他越是發驢子脾氣。」阿凡提一扯鬍子,早已了然於胸,笑道:「我天天騎驢子,對付笨驢的倔脾氣,到很有幾下子,不過麼,這法子可不能隨便教你。」李沅芷嫣然一笑,柔聲道:「鬍子叔叔,要怎樣才教呀?」阿凡提道:「咱們還得打個賭,你贏了我才教。」李沅芷笑道:「好呀,咱們再來賽跑。」阿凡提道:「賭別的吧,賽跑你準輸。」他取出驢尾來一晃道:「現在我不會再上你當啦。」李沅芷道:「你不信就試試。」阿凡提道:「好,瞧你又有什麼鬼門道。」他指著前面的一個小市鎮道:「誰先到第一間屋子誰贏!」

  李沅芷道:「好呀,鬍子叔叔,你又輸了!」他雙腳微微一挾,一提韁,那白馬如箭離弦,騰空竄出。阿凡提掮起驢子,發足追來,那白馬是數世一見的神駒,跑起來真如雷轟電掣一般,他如何追趕得上,還沒追得一半路,白馬已奔到市鎮。阿凡提放下驢子,呵呵大笑道:「又上了這小妮子的當。我知道這是駿馬,但那想到有這樣快。」天山雙鷹見阿凡提如此武功,不禁相顧失色,一頭幾十斤的小驢掮在背上並不為奇,奇的是他腳下竟如此神速,如非這匹寶馬,普通坐騎真要給他追上。

  猛然間只聽見白馬一聲長嘶,騰躍奔狂,李沅芷大驚勒韁,竟約束不住,晃眼之間已穿出市鎮。眾人望見白馬發狂,都吃了一驚,散開了追趕攔截。

  只見那白馬直向大漠中急衝,奔到好幾個人面前,斗然停住,李沅芷下馬與他們說話。遠遠望去,那些是什麼人卻瞧不清楚。突然那白馬又回頭馳來,奔到半途,徐天宏與余魚同已認出馬上之人已換了駱冰,心中大喜,忙迎上去。雙方走近,只見後面是文泰來、衛春華、章進、心硯四人,再後一人白髮蕭蕭,背負長劍,拉住了李沅芷的手在問長問短,竟是武當派前輩綿裏針陸菲青。原來那白馬戀主,又有靈性,一知駱冰就在近處,就沒命的奔去。

  余魚同跑到陸菲青跟前,雙膝跪下,叫了一聲:「師叔!」伏在地下放聲痛哭。陸菲青伸手將他拉起,自己淚水也撲瑟瑟的流了下來,嗚呼道:「我得知了你師父噩耗之後,連日連夜趕來,途中與文四爺他們遇到,他們也正好在追捕這奸賊……你放心,咱們爺兒咱一定能給你師父報仇!」徐天宏和駱冰等勸了一陣,余魚同方才收淚。當下雙方相見了,群雄見有如許高手出馬,心想這番必可將張召重擒獲處理,只是陳家洛霍青桐吉凶如何,都不免掛心索懷。

  眾人到市鎮打尖,阿凡提去找驢子,李沅芷悄悄跟在後面。阿凡提也不理她,自行選了一頭高頭健驢,身子幾有原來那頭沒尾驢的兩倍。阿凡提把沒用驢折價讓給了驢販,笑道:「官帽害死了這笨驢,我可不能讓這畜生再戴了。」把官帽摔在地上,踏得稀爛。李沅芷等他付了銀兩,代他牽過驢子,笑吟吟的回來。阿凡提道:「我從前養了一頭毛驢,那脾氣真是倔得嚇人。我要牠走,牠偏偏站住,要牠站著呢,牠又給你打個圈兒。有一天啊,我要牠拉了車兒上磨坊去,就只離開這麼幾十步路兒了,那知牠憑什麼也不肯走啦,越是趕牠,牠越是後退,我哄牠不行,打牠不行,管牠叫親爺爺親奶奶呢,也不成?你猜我怎麼辦?」

  李沅芷知道他在妙語點化,當下用心傾聽,不敢嬉笑,道:「您老人家總有辦法。」阿凡提笑道:「好呀,大姑娘想女婿,什麼也肯,本來叫我鬍子叔叔,現在可叫『您老人家』啦!」李沅芷臉一紅道:「我是問您的驢子呀。」阿凡提道:「不錯,不錯。後來我一想,成啦!我拉著這笨驢轉了一個身。磨坊在東邊,我讓驢子朝著西邊兒,然後使勁趕牠,牠仍是一步一步的倒退。退呀退的,這可到了磨坊啦。」

  李沅芷聽得獃了,喃喃自語:「你要牠往東,牠偏偏往西——那麼你就要他往西。」阿凡提一伸姆指道:「不錯,就是這麼辦。後來哪,我又想出了一個法兒。」李沅芷忙道:「什麼?」阿凡提道:「我在鞭子上掛了一個胡蘿蔔,伸在笨驢前面。笨驢想吃胡蘿蔔。不住向前走,一直走了幾十里路,到了我要牠去的地方,這才把胡蘿蔔給牠吃。」李沅芷立時領悟,笑道:「多謝您老人家教我。」

  阿凡提笑道:「現在你去找你的胡蘿蔔吧!」李沅芷心想:「余師哥心裏最想得到的是什麼東西呢?剛才他見了師父,哭成這個樣子,那麼對他最緊要的,莫過於殺死張召重而給馬師伯報仇了。這樣說來,我得想法子去殺張召重。」她轉念一想:「張召重武藝如此高強,我那裏殺得了他?而且,就算殺了,他此只是感激我而已,不會像驢子望著胡蘿蔔那樣,一路追個不停。」她又想:「我小時候見到僕人的兒子玩泥娃娃,哭著要,他一定不肯給,我偏偏一定要。這鬍子叔叔說得不錯,我越是對他好,他越是要避開我。以後倒不如冷冷淡淡,等他覺得我好時,讓他來嘗嘗苦苦求人的滋味,瞧這驢子到不到磨坊去?」她心下打算已定,真的對余魚同不理不睬起來。駱冰與徐天宏冷眼旁觀,都覺得有點奇怪,阿凡提只是拉著大鬍子微笑。

  不一日,眾人隨著白馬來到白玉峰前,那白馬對於狼群猶有餘怖,到了進入古城的歧道入口處,就停步不前了。駱冰一再拍牠誘牠。白馬無論如何不行再前進一步。袁士霄道:「狼群大隊會聚在這裏,咱們循著狼糞一路尋進去吧。」

  曲曲折折的走了半天,遠遠跟在眾人身後的白馬忽然一聲長嘶,只聽見前面腳步聲響,從一條歧路上轉出四個人來,當先一人正是火手判官張召重。徐天宏一聲唿哨,連同衛春華、章進、心硯,四人一齊散了開來,往那四人後路抄去。張召重斗見群雄,一驚非同小可,尤其看到師兄陸菲青,猶如見了鬼魅一般,登時臉色蒼白,額上冷汗直冒。余魚同手揮金笛,就要撲上去拚命。袁士霄左手一伸,捏住了他的臂膀,輕輕往後一拉,余魚同身不由主的退了回來。

  袁士霄罵道:「前幾天和你相遇,還道你是武當派的一位高手,那知竟是個無惡不作的匪類,連自己師兄也忍心害了,你爽爽快快自己了斷吧。」張召重見敵人中至少有五個人和自己功力相若,有的甚或在自己之上,以力相拼,必無倖理,當下硬起了頭皮道:「我這邊只有四人,你們倚多為勝,我張召重就是死在此地,又何足為恥?」

  袁士霄大怒,心想:「那三人能力敵群狼,倒也都是硬手,要是他們四人齊上,我一人是對付不了,但有大鬍子相幫,那也成了。」哼了一聲說道:「我三十歲以前,還曾和人平手相鬥,一過三十歲,從來不屑和人一對一的交手。這個例子不能在你這匪類身上破了。你們四人一齊來,我和這大鬍子兄弟兩人接著。你們四人只要能和我們兩人打個平手,就放你走路如何?」

  張召重向阿凡提注目打量,見他面容黝黑,一叢大鬍子遮住了半邊臉,笑得雙眼眯成了兩條縫,絲毫沒有身懷絕技的模樣,心想:「這姓袁的確是武功驚人,遠勝於我,但難道天下竟有第二個如他一般的高手?關東三魔中只要有一人幫我,就可和那姓袁的打成平手,餘下兩人對付這維人,想也行了。」處此絕境之中,實在也沒其他抉擇餘地,於是說道:「那麼咱們就試一試,請袁……袁大俠手下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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