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書劍恩仇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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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一雷心想:「這姓文的好橫,你武功雖好,難道咱們就懼怕於你?不如顯一手,也好教你知道我們的厲害。」這時他們已走到外殿,韋護手執降魔寶杵,站在正中,神像前點著油燈,有四大金剛有的握拳、有的持傘、有的彈琵琶、有的弄蛇,坐在兩旁。滕一雷飛身躍上神座,運起功力,把每個神像都搖晃了一會,然後喝道:「大家走罷!」文泰來和余魚同聽見殿外格格聲音亂響,忙奔出來看,只見五個神像似乎活了一般,先先後後的直撲下來。 這時回身已然不及,文泰來暗叫:「不好!」抓住余魚同左臂,腳下使開「霹靂掌」中「瞬息千里」的輕身功夫,躍出山門。兩人腳未落地,已聽見裏面蓬蓬蓬幾聲巨響,煙霧離漫,塵土飛揚,幾尊神像跌得粉碎。那四大金剛又大又重,跌下來聲勢十分猛惡。文泰來大怒,拔步追出,要向滕一雷責問。余魚同道:「四哥,今晚殺了四人,已經夠啦!」文泰來一怔,問道:「十四弟,你怎麼做了和尚?」 滕一雷弄倒神像,更不停留,直向山下奔去。顧金標忽覺後腰甚麼東西一動,伸手去摸,余魚同那枝金笛已然不見,心中大駭,「咦」的一聲叫了出來。哈合台等停步詢問。顧金標又驚又怒,罵道:「操他奶奶雄,這姓文的像鬼一樣,把金笛偷去啦。」眾人明明瞧見文泰來和余魚同從殿裏奔出來,離他們很遠,怎麼轉眼之間就趕上來搶回金笛,身法之快,令人不寒而慄。哈合台道:「老二,別罵啦,要是他不拿你金笛,給你背上一掌,你還有命麼?」顧金標想來文泰來確是手下留情,也就不言語了。四人商量著到回部去找霍青桐,給遼東三魔報仇。韓文沖一定不肯同去,三人不便勉強,到了孟津就此分手。韓文沖回到洛陽隱居,再不出山,後來終於得享天年。 余魚同見文泰來問他出家原因,嘆了一口氣,說道:「四哥,我對你不住,你肯原諒我麼?」文泰來道:「咱們是好兄弟,別說你沒甚麼地方對我不起,就是有,那也一定是無心之過,我怎會介意?」余魚同合甚道:「那我就放下了一件心事。」文泰來在月光下見他身披袈裟,雙手合甚,那裏是從前那個瀟灑英俊的金笛秀才,不由得一陣心酸,說道:「十四弟,咱們是生死骨肉的交情。你有甚麼心事,儘管對你四哥說。」余魚同自從父母被害之後,流落江湖,以往紅花會眾兄弟間雖然交情都好,但從沒人這樣真如親哥哥般對他說話,不覺動情,但轉念一想,我既已出家,一切情絲俗緣都要全部斬斷,於是硬起心腸,冷冷的道:「四哥,你請回去罷。以後咱們不一定有再相見之日。我叫空嚴,你別再叫我十四弟啦。」說罷突然轉身進寺,把文泰來丟在當地,做聲不得。 文泰來獃了半晌,看余魚同神情,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心想:「回去和總舵主及七弟商量罷。他們兩人總有辦法。」他雖然連斃強敵,得報深恨,但因余魚同這事,很是鬱鬱,於是回到孟津去見陳家洛。 余魚同回到殿內,只見滿地都是佛像碎片,四具屍體,橫臥當地。他跪在佛前,深切懺悔,忽聽聽見輕輕的噹啷一響,抬起頭來,只見自己那枝金笛放在面前,閃閃生光。 余魚同一驚,回過頭來,見李沅芷站在身後。這時她穿了女裝,燈光下越顯嫵媚,只是滿臉幽怨,容色憔悴。余魚同合十打了一躬,並不作聲。李沅芷見他如此忍心,欲言又止,再也熬不住,坐在地下掩面哭了出來。 文泰來回到客店裏,駱冰已穿好衣服,帶了鴛鴦雙刀和飛刀,正要出外尋丈夫,見文泰來回來,心中大喜,怪道:「你怎麼悄悄一個人出去,也不叫人家一聲。」文泰來道:「誰教你睡得這樣沉?哪一天讓人把綁了去,怕還睡得不知道呢。」駱冰笑道:「那最好,也好讓你嚐嚐著急的滋味。」文泰來道:「我見到了十四弟,他做了和尚。」駱冰一怔,不由得流下淚來。文泰來道:「咱們見總舵主去。」 夫妻兩人忙去叫醒了陳家洛、徐天宏等人,文泰來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章進第一個忍不住,跳起身來。眾人急忙奔寶相寺而去。到了寺中,只見寺裏空蕩蕩並無一人,想是所有僧眾見他們惡鬥兇殺,都嚇得逃走了還沒敢回來。駱冰眼尖,見佛像前的供桌上壓著一張字條,原來是余魚同留下的一封信,忙遞給陳家洛,眾人圍攏來看,見字條上寫道:「總舵主暨各位哥哥:小弟罪孽深重,是以出家懺悔,以了塵緣,望各位努力大事,以成不世功業,勿以小弟為念,小弟現出外募化,重修佛像金身,或數月之後,方能歸也。關東三魔已首途回部,尋翠羽黃衫去矣!小弟魚同頓首再拜。」 眾人看了這張字條,都很傷感,駱冰心中更是說不出的滋味。章進怒道:「出甚麼屁家?咱們把這廟放火燒了,瞧他還做不做成和尚?」說著就要去尋火種放火,駱冰連忙喝止。徐天宏道:「我看十四弟凡心未斷,未必能做一輩子和尚。」文泰來忙問:「何以見得?」徐天宏道:「第一、他還掛念著咱們的大事。第二、他要募化重修佛像,但他素來心高氣傲,不屑求人,要他募化,那裏成功?我瞧他勢必仍用老法子,要去劫盜為富不仁的大戶。」說到這裏,眾人都笑了起來。 陳家洛笑道:「這哪還像甚麼和尚?」徐天宏道:「他連翠羽黃衫都還放心不下,只怕做和尚很難。」眾人聽徐天宏這樣一說,都覺有理,文泰來道:「這關東三魔武功很強,不知你們所說的翠羽黃衫本事怎樣,能敵得住麼?」徐天宏道:「霍青桐姑娘和六魔閻世章打時我們是瞧見的,霍姑娘稍稍勝他一籌。不過要不是總舵主出手相救,只怕也已遭了他的毒手。」文泰來道:「那不成,這大魔滕一雷力氣大得異乎尋常,十分厲害。」徐天宏道:「那麼咱們趕快動身到回部去,路上能把他們截住最好,否則也好事先有個準備。等咱們辦完正事之後,再回來勸十四弟罷。」眾人都說不錯。 陳家洛對上官毅山道:「有一件事想請上官大哥費神辦一辦。」上官毅山道:「陳當家的請吩咐罷。」陳家洛道:「我想請上官大哥撥三千兩銀子給寶相寺,修整佛像金身,回頭由小弟奉還。」上官毅山道:「陳當家的放心,這事交給我辦好啦。」陳家洛道了勞,大家回到孟津,這時天已發白,眾人就到酒樓去吃麵喝酒。 徐天宏道:「那關東三魔既已動身,咱們最好派一人騎四嫂的白馬趕過他們的頭,否則現在回部軍情緊迫,木卓倫老英雄一定忙於應付,要是翠羽黃衫事先沒有防備,給三魔打個措手不及那可不好。」陳家洛想徐天宏的話說得不錯,皺起了眉頭不語。章進道:「那我先去罷,你們隨後來。」徐天宏道:「你性子這樣莽,別途中惹事,誤了大事。」章進道:「我不惹事就是。」 駱冰這時已懂了徐天宏的意思,說道:「你不懂維語,途中好生不便,現在到處有戰事,別讓他們起了誤會。」座中只有陳家洛和心硯兩人在回疆住過十年之久,精通維語,駱冰這句話明明是指定要他們去了。陳家洛仍舊不語。心硯道:「少爺,那麼我先走罷。」徐天宏道:「總舵主,我瞧你還是你先走最妥當。你識得維語,功夫又好,關東三魔和你又沒朝過相,就是狹路相逢也不打緊。你趕到之後,如果兆惠仍不停手,你可以幫他們出些主意。」陳家洛沉吟半晌,說道:「好罷!」吃過麵後,跨上駱冰的白馬,和眾人作別,當先馳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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