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涿鹿·炎的最後王孫 | 上頁 下頁
六二


  「跑啊!」蚩尤大喝。

  滾滾的人潮追隨著三年前涿鹿城中的長跑健將們,千萬隻腳板踏得黃河岸邊山川震動,一時間仿佛千軍萬馬衝鋒陷陣的輝煌場面。

  「想起我們在涿鹿的時候。」蚩尤對風伯說。他感覺到有種指引千軍的豪邁,比起涿鹿城裡的奔跑不可同日而語。唯一的遺憾的後面沒有一群彩裳虹霓的女子追逐,而是一群面有菜色衣衫襤褸的苦工。

  令人戰慄的鞭聲響起在苦工們的頭頂,打散了人群。過去的烈馬又反轉回來,馬上手持長鞭的鐵虎衛放聲怒吼,「不許撤!將軍有令,都上堤去,全都上堤去!膽敢後退一步的,殺無赦!」

  苦工們還在猶豫,無數條鞭影從遠處的一匹駿馬上射來,只是一愣神的時候,跑在最前的一排站在雨裡了。他們身上的衣服完全被鞭影絞碎了,以蚩尤一撥人當先,滿身都是縱橫的血痕。

  「我就說韜光隱晦跑第二排比較好嘛……我爹教育我凡事不要爭第一的。」雨師痛得直咧嘴。

  「你回頭看看,是西陵水神鞭。這傢伙是黃帝的小舅子,鞭子把後面二十排都抽到了,還好這裡沒有姑娘……」蚩尤舔了舔胳膊上最深的血痕,「黃帝那麼忌憚我們麼?派了這麼有身份的人來看管我們。」

  「什麼神鞭?」風伯說:「聽著就好淫蕩!」

  一團東西從遠處的駿馬上被拋了過來,劃一道優美的弧線,一直飛過二十丈。空氣中掠過啊的一聲小女孩的驚叫,嫩生生如出谷黃鶯,刀柄會的三位英雄都愣了一瞬間,而後不約而同地伸出雙手去接,結果他們狠狠地撞在一起,倒在泥水裡成了三隻落水狗。落在了他面前的泥土裡。而共工身長胳膊也長,往空一撈,如同嫦娥攬月。

  刀柄會的英雄們在泥水中不禁仰慕起共工的風采來。

  但是共工顯然沒能撐住那個小女孩的重量,艱難地吐出一口濁氣,腿彎打戰,也倒在泥水裡。

  「切!」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說:「還英雄救美嘞?」

  共工解開那個巨大的包袱,裡面露出一張小女孩的臉和一雙驚恐的黑眼睛來,骨碌碌地轉著,如同受驚的小獸。她從渾渾噩噩中恢復神智,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質子們。

  雨師和蚩尤略有廉恥心的雙手遮擋了一下。

  風伯說:「不准看,未成年人欲看免談。」

  女孩從包袱裡鑽出來,茫然四顧,成千上萬雙男人的眼睛看她,他們中許多人都不穿衣服,而女孩驚恐地抱著手臂,覺得她才是這些人裡不穿衣服的那個。

  「美女誒。」風伯說。

  「就是好長條!」雨師說。

  蚩尤站到那個看起來十三四的小女孩身邊和她比了比,發覺她比自己高了半個頭,體型是個小號的刑天。

  「誇父女?」共工比這幫半大男人見識多,他挺了挺胸,確保自己的高度還在那個誇父女孩之上。

  駿馬緩緩逼近,馬背上是西陵部的神將西陽。他冷冷地哼了一聲,「百合公主,雨魁來得早,補堤需要強壯的勞力,就請你下令誇父族的苦工們作為表率,上堤開工!」

  「否則……」西陽猙獰地笑,手中的神器西陵水神鞭像是一道銀蛇那樣盤旋在誇父女孩的身邊,帶著嗖嗖的風聲,作勢要咬碎她單薄的衣衫,「我就剝了你的衣服,看看你的周圍,這些苦工很多年沒有女人了,他們會很高興享受一下你的身子,我想這消息傳回誇父部,你的父親會為你用身體慰勞治水的罪人們覺得高興。」他手一指,「比如這幾個,看看他們眼裡狼一樣的光!」

  他的手指正對著質子們。

  風伯彎下腰,「將軍你在指我背後的人麼?我讓你。」

  西陽的手指隨之下移,「就是你,你需要鏡子看看自己的眼神麼?」

  「你不會真的那麼下賤吧?對這樣長條的幼女也能有色心?」雨師和蚩尤把眼睛瞪得象四隻酒鐘,貼近了洞察風伯的眼神。

  風伯的眼神很茫然,滿臉寫著「我是個無辜的少年」。

  「還有你們。」西陽說:「我聽說你們在涿鹿城裡與妖女勾結,無日無夜。」

  「喂,將軍你可不要壞人名聲,我們雖然有過那麼點禽獸的想法,不過也就是在腦子裡想想而已。」雨師跳出來說:「實踐是沒有的。」

  「我們這裡還有一位誓言要把偉大的初夜留給新婚老婆的兄弟!」風伯拍了拍蚩尤的肩膀,「已經拒絕了絕色的長腿小妖精!」

  雨師覺得心裡有點堵,心想自己便沒有機會把這偉大的東西獻給雲錦公主,不禁有種徒然生於世上不能有所作為的感慨。

  共工攥著拳頭顯得很是遺憾,「雖則我的身高相配,但是我已經老了,這些年一直孤寡,不知還行不行……」

  「將軍!我來一試!」被共工借去盾牌的士兵從人群裡竄了出來。

  他上下打量著那個名叫百合的誇父公主,心裡癢癢的,想好在她只有十三歲,看起來不過是個高個子女人,若是十六歲成年,站在自己面前好比一座小山……他拿袖子抹抹嘴激動地湊上去。

  可是很不巧,他絆在共工探出老長的腿上,栽倒在泥水中。

  「軍爺你沒事吧?」共工驚慌地退了一步,恰好踩在他兩腿中間。

  一聲慘叫,共工惋惜地說:「軍爺我不是成心的!」

  「西陽,不必折磨百合公主,」一個頭髮花白的誇父老人西陽的馬後走了出來,「我可以下令讓將士們上堤治水,我們並不怕什麼。不怕死,也不怕雨魁。」

  西陽滿意地笑了,「解開誇父部的鐐銬,所有人,一起上堤!」

  西陽率領的鐵虎衛閃開,苦工們才看到後面的山坡下,整整數千人的大隊都是盔甲殘破的誇父族戰士。蚩尤心裡微微顫抖,他熟悉的火紅綢帶依然纏在那些戰士頭頂。雖然殘破,雖然骯髒,可是火焰的顏色刺著他的眼睛,有些疼痛。

  「誇父部謀逆,大王興兵討伐,俘虜皆罰為苦工,無論老弱婦孺!」一名鐵虎衛大喝,「逃亡者,殺!」

  咆哮的風雨中,苦工們組成浩浩蕩蕩的大隊,扛起土包沖上堤岸,頭頂不時響起鐵虎衛淒厲的鞭聲。

  「先填外堤,再填內堤,退後者死!」西陽在遠處的山坡上大吼。

  「後退者死,已經說過千遍了。」共工嘟噥,「軒轅部的人就毫無新意。」

  整個黃河數這段流水轉彎處的河堤最容易決口,軒轅部年年堵,它年年塌。黃帝從未想過他這名滿天下的英雄會栽在一個河彎的手上,他也不知道未來還會有多少英雄一樣栽在這個河彎手上,而且一個栽得比一個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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