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涿鹿·炎的最後王孫 | 上頁 下頁
一八


  「和門外我的師弟一樣,白癡!」魑魅說。

  「你覺得是……就算是吧……」蚩尤嘟嘟噥噥地說。

  魑魅瞪了他半晌,失望地搖搖頭,重新躍上屋樑,自己獨自發呆。蚩尤一個人沒什麼事情做,就起來疊他的被子。

  「真奇怪,昨天晚上你看起來可不白癡。」過了一會兒,魑魅在椽子上小聲說。

  「那時候我酒沒醒。」

  「還有一種可能!」

  蚩尤忽然看見魑魅出現在離他面孔不到半尺的地方,心裡猛地往下沉。魑魅倒吊在屋樑上,深深地看進他的瞳子裡。那目光冰冷銳利,像是月光,能照出人心裡藏得很隱蔽的東西。他有種恐懼,想要回避,可是不能,他移開目光,他就輸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這個妖精耍強,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底到底有些什麼是要竭力去隱藏的,但他忽然知道,確實是有,在他深得自己都看不透的心底裡。

  「什麼?」蚩尤謹慎地問。

  「就是你的心太深了,你把我騙過了,把你自己也騙過了。」魑魅咬著雪白的牙齒,惡狠狠地說。

  「什麼意思?」蚩尤抓抓腦袋,茫然不解。

  「人不希望相信什麼事的時候,就會自己騙自己啊。」魑魅說。

  「不過呢,」她伸出一根白皙得幾乎透明的手指,輕輕拂過蚩尤蒼白的臉,「這張臉看起來倒是傻傻的。」

  「你是真的傻麼?」縹緲如風的聲音。

  「我……」蚩尤覺得頭很痛。

  「真的傻麼?」魑魅又問。

  「我……」

  「真的麼?」

  在初日純淨的光輝中,魑魅忽然把自己柔軟的唇輕輕貼在蚩尤的唇上,陽光穿越兩張面孔之間的狹窄距離,散射出絢麗的色彩。

  蚩尤愣住了,瞳孔慢慢放大。

  「噗咚」。他一臉慘白,倒在席子上,兩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屋頂。不知道是因為窒息、恐懼,還是興奮過頭。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妖精爆發出縱情的笑,「你以為什麼?我愛上你了?」

  魑魅輕盈的身體似乎被風吹了起來,毫不著力地飄向窗外,漸漸變成了視野中的一片落葉,「呆子,我明天再來了。」

  早晨,涿鹿城的天空是湛藍的,清澈而明朗。

  「打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們在呼喊。

  蚩尤和刑天飛躍過大車、小車、老人、孩子,奔跑在一群女人的前面,將越來越長的道路拋在身後。

  「少君,再快一點就都甩掉了。」

  「可是還有一個甩不掉。」

  「哪一個?」

  「你看屋頂上的那個。」

  刑天一仰頭,短裙長帶的少女站在遠處的屋頂上,嬌嫩的唇邊帶著豔媚狡黠的笑容,笑得人又迷亂,又惶恐。

  「不是吧?這個小妖精又來找你幹什麼?」

  「反正,」蚩尤說:「總不是因為愛情嘍。」

  蚩尤和刑天背靠牆壁,躲在一條狹窄的岔道裡,喘著粗氣,外面是散亂的腳步聲。

  「刑天,她們不會找到我們吧?」蚩尤低聲說:「你到底又做什麼了?」

  「我只是上個月喝多了酒,不小心說我年紀不小,也想結個婚過過安穩的日子,不小心許了幾個人,可是又忘記了她們的名字。」

  「呸,只是?你這禽獸!」蚩尤偷眼往外看。

  他背後的刑天沉默了很久,忽然說:「嘿,阿蘿,幸會啊。」

  蚩尤驚得轉過頭來,「這女人從哪裡跳出來的?」

  一個嬌小玲瓏的女人正攀著刑天的胳膊,甜蜜地把臉蛋靠在他的胸口,「別怕別怕,我不會大聲叫的,只要你不逃走,我才不和那些沒品的女人分男人呢?當我傻麼?」

  刑天苦著臉,「你當然不傻,刀俎上的魚肉哪有怨刀傻的?」

  「嗚,刑天,你真沒良心。」阿蘿用刑天的衣袖擦眼淚。

  「我知道我很沒良心,可你能不能告訴我原因是哪件事?」

  「是你在我的酒肆裡吃了我一整頭烤豬,第一個許了我要娶我的!」

  「我是那種會為一頭烤豬出賣自己的男人麼?」刑天挺胸。

  「你是。」蚩尤說:「你說你有肉吃的時候就吃豬肉養身體,沒肉吃就賣身換肉吃!」

  刑天的臉難得地多了點血色,「那只是些豪邁的宣言而已,不是實際情況了。」

  「你的許諾還作數麼?」阿蘿問。

  刑天抓抓頭,「不算數就得還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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