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涿鹿·炎的最後王孫 | 上頁 下頁
一七


  §第七章 去昆侖

  「什麼東西壓在我胸口上?」蚩尤在夢裡思考,「是鬼壓床麼?可又為什麼那麼軟那麼香?」

  他使勁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對碧綠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著他。兩顆雪白的尖牙上,有口水一滴一滴打在他額頭上。

  「妖……妖怪!」蚩尤從床上蹦了起來。

  魍魎原本趴在他胸口上觀察他的睡臉,此時被顛翻落地。而坐在蚩尤腿上的魑魅卻隨著蚩尤的起身輕輕飄起在空中,蚩尤坐直了,魑魅又掉了下來,依然穩穩地坐在蚩尤的大腿上。

  「我們可沒結什麼梁子吧?別纏我,我沒錢沒色沒陽氣,你們纏我很不值的。」蚩尤戰戰兢兢地說:「你們怎麼進來的?」

  「喔,魍魎,我們怎麼進來的?」魑魅也記不太清楚了,她沒有留心這些瑣碎小事,進入一個人類的屋子,對於他們這樣的大妖精實在不難。

  「我們吃完早飯,在大街上轉了個圈子就進來了。」魍魎說。

  「你吃完早飯了還對我流什麼口水?」蚩尤對魍魎的小尖牙很是敬畏。

  「哦,」魑魅摸了摸師兄的腦袋,「少君不用害怕,他不吃人的,他就是看見人隨著呼吸起伏的喉管……就會像先輩那樣流點口水。」

  「聽著還是很嚇人……那你呢?你……吃人麼?」蚩尤問魑魅。

  「以前當小妖的時候一直夢想著找個人來吃吃,可是那時候涿鹿還沒建成,周圍荒無人煙。現在我又不需要吃東西了。」魑魅很惋惜地說。

  「少君!有多少妖怪?」

  忽然間,屋子裡彌漫起烈陽般的鬥氣,而後整面牆壁倒塌下來。刑天沖進了屋子,左手戚右手幹,勇敢豪邁,睡眼朦朧。

  屋子裡一人兩妖,蚩尤穿著件裡衣坐在床上,衣襟分開,魑魅坐在他的大腿上,長髮短裙,腦袋圓圓的魍魎坐在旁邊拉著魑魅的袖子。

  「他們是客人……客人!」蚩尤解釋說。

  「不像,很像一家三口。」刑天拿盾牌遮掩了自己散發男性氣息的身軀,堆起了好客的笑容,「下屬莽撞了,這樣的妖精,總是多多益善,少君你自己慢慢招待,下屬先退避了。」

  在蚩尤來得及說話之前,刑天提著幹和戚倒退著從來的地方離去,完全看不見人影了。

  「我這個屬下……有時候……會有些奇怪的想法,但其實,他對女性……很看重。」蚩尤對魑魅尷尬地解釋。

  話音沒落,刑天忽然又沖了進來,一把拎住魍魎的衣領,恭恭敬敬地行禮,同時後退,「這位客人我接待吧,少君你接待妖怪就可以了。」

  魍魎抗議:「我也是妖怪。」

  刑天不屑,撇撇嘴,在自己胸前比劃了兩下,又在門框上蹭了蹭屁股,「你有胸麼?你屁股圓麼?就你這樣子也好意思自稱妖怪?我可看不出你全身上下哪裡妖。」

  刑天又一次消失了,蚩尤說:「你看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不過為了避嫌,姑娘能否不要坐在我大腿上……」

  「哦,人類很忌諱這麼做麼?我以前總是坐在高樹上,不習慣坐席子。」魑魅輕飄飄地躍起,像是一朵輕雲攀上屋樑。

  「嗯,只有少數很親近的人才會這麼做。」

  「聽說涿鹿城裡勾結妖邪的人會被處以極刑?」魑魅坐在屋樑上發問。

  「好像是,風後每年都出新律法,不知現在的是怎麼說的。」

  「我們算『少數很親近的人』麼?」魑魅問。

  「不不不不。」蚩尤急忙擺手,「這少數很親近的人,只有父母和一種叫媒婆的人才能決定,而且程式非常複雜。」

  「那少君到底為什麼要救魍魎?我們是妖精,你們是人,我們又不親近,還是第一次見面。」魑魅提出了最終的質疑,「我們妖精是比較簡單的,知恩一定要圖報,可我還一直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施恩給魍魎,想不明白,想得腦袋痛,就直接過來問問了。」

  「其實我昨睡得也很糟糕,頭也很痛。」蚩尤抓了抓腦袋。

  魑魅皺眉不解,茫然地看著他。

  「我大半夜沒睡著……」

  魑魅想伸手去摸摸蚩尤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燒昏了,這麼胡言亂語。

  「我酒醒了蠻後怕的,我也不知自己怎麼腦袋一時發熱,就去幫妖怪的忙了。也想不明白,也想得腦袋痛。」蚩尤誠懇地說:「姑娘你問我,我還想找個人問問嘞。」

  屋樑上的魑魅按住額頭,忽然失去了平衡,以頭下腳上的姿勢栽了下來。

  「魑魅你又玩跳水?小心不要太過頭嘍。」庭院裡和刑天賭骰子的魍魎忽然抬起頭,對蚩尤臥房那邊喊。

  臥房裡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暴響,隨即是魑魅的吼叫:「多嘴!不是聽你說話走神了,我也不會摔那麼慘!」

  魍魎驚慌地捂住嘴巴,不敢再說話。

  「別廢話別廢話,」刑天蹲在天井裡,不耐煩地催促,「下好離手,我可一定得把本翻回來,那是我這個月吃肉的錢。」

  魑魅從葦席上的大洞裡爬出來,坐在一旁灰頭土臉地梳頭,「怎麼,沒見過姑娘摔到地上的麼?」

  「沒見過這麼摔的……」蚩尤打量著妖精那光可鑒人的七尺青絲,露出讚歎的表情來。

  「你不會騙我們吧?我們可是一直呆在樹林裡的良善妖精。」

  「騙你們?怎麼說?」蚩尤愣了。

  「少君,我只見過兩種人:」魑魅忽然竄到蚩尤面前,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一種比較蠢,總想占別人的便宜,還總是給別人看出來;一種比較聰明,想占別人的便宜,可是別人還不容易看出來。我覺得你那個大個子衛士是第一種,你自己覺得你是哪一種?」

  「聽起來我應該是第二種了。」蚩尤訥訥地說。

  「不,」魑魅搖搖頭,「我覺得你是第三種。」

  「第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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