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Ⅵ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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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達翰王猛地伸手按在他胸口,把他狠狠地推了出去,「愚蠢!流著青銅血的男人,你應該成為英雄!可你在北都城裡做了些什麼?還有臉來這裡見你的祖宗?」 阿蘇勒摔倒在地,背靠著鐵欄。剛剛湧上心頭的那股溫暖在欽達翰王的怒吼中散去了,他呆呆地坐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無力地靠在鐵欄上,「我……什麼都沒有做成……我害死了很多人,我想救他們的……可是我很沒用啊!」 「那你為什麼沒有死在戰場上?」欽達翰王咆哮,「你要哭麼?像個女人那樣?」 劇烈的悲傷再次襲上心頭,仿佛要把阿蘇勒整個撕裂開來。他也覺得自己本該死在戰場上,跟那些飛虎帳的騎兵的屍體互相枕著,這樣他就不用再夢到那些血腥的場面,不用再面對那些死了親人的牧民悲傷的眼睛,不用看到那灘不能再稱為哥哥的血肉。那些人相信著他,可他失敗了,他沒能沖到狼主的身邊。 現在他的祖宗嚴厲地質問他,他沒有能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他疲憊地靠在鐵欄上,把頭深深埋在自己的雙手中,「是我沒用,是我害死了他們,他們都死了……」 欽達翰王默默地看著他,而後回到鐵籠的另一側坐下,閉上了眼睛。 大合薩在帳篷裡焦急地踱步,巴魯一把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怎麼樣?有沒有阿蘇勒的消息?」老頭子竄過去,一把抓起巴魯肩頭的衣服。 「有……還有更大的消息,是花了錢,一個斡赤斤家的武士告訴我的,」巴魯的臉色難看,「他們在金帳裡看見了……欽達翰王!」 大合薩呆住了,他腦袋裡久已鬆懈的那根弦被人猛地撥動,腦海裡一片聲音轟鳴,一時間只能看見巴魯的嘴巴在動,卻聽不見他的聲音。大合薩知道那場兒子囚禁父親的叛亂,他甚至是主謀之一。在那個地穴裡,他親眼看著郭勒爾一掌推在自己父親的背後,把他推入了「鎖龍廷」,機括迅速地扣合起來,結束了草原上的欽達翰王時代。為了掩蓋這個秘密,他們不得不使用血腥的手段,把所有知情的人都處死,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欽達翰王還活著的消息流傳在草原上,會掀起何等的波瀾,會死更多的人。 但現在,七十年前那個戰神重新被釋放出來,旭達汗那些人要做什麼?大合薩不知道,但他有種極不祥的預感。 納戈爾轟加,那是被塵封在歷史中的一個惡魔。關於他的那頁歷史,應該用樹膠死死地黏住! 「他還……活著?」大合薩跌跌撞撞地退後幾步,坐在床上。 「還有,」巴魯深深吸了口氣,「他們說,旭達汗有青銅之血,他們親眼看到的……」 「青銅……之血?」大合薩的聲音顫抖。 他把雙手按在光禿禿的頭頂,心裡的驚悸像是炸開似的,卻有種想苦笑的感覺。被視為黃金一樣珍貴的青銅血,帕蘇爾家往往數代都等不來一人,可這一代卻有兩人。而那個讓人永遠看不透的旭達汗,把自己青銅之血的秘密足足隱藏了三十年,他一定在期待這一天吧?驕傲地向整個北都城的人公佈他高貴的血脈,以帝王般的形象出現在陽光下。七十年前年輕的欽達翰王在暴怒中燃燒了青銅之血,當著數萬人的面殺人如麻,人們卻不敢反抗他,只是蜷伏在地下等著屠刀落在自己頭上,他們不敢抬頭,就像那流淌著青銅之血的人是神的兒子,仰視他會被他的神威燒成焦炭。 更可怕的是,如果欽達翰王還活著的消息被洩露出去,連郭勒爾·帕蘇爾的統治也是篡位,三十多年來,北都城始終被統治在兩個囚禁父親殺死叔叔的人手中。這是旭達汗要的效果麼?那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上大君的寶座,以英雄的名義。他甚至可以和朔北部和談,蒙勒火兒是他的外公,未必不會對他網開一面。或者…… 大合薩猛地抬起頭看著巴魯,「旭達汗……就是那個叛徒?」 「阿爸和大伯都那麼想,戰爭還沒開始前旭達汗就被朔北人收買了,」巴魯說,「大伯說,大君不可能是叛徒,因為叛徒勢必要從青陽部的失敗中得到些什麼。如果現在城破,旭達汗能得到最多的東西,雖然青陽部不再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了,但是這個部落歸旭達汗了。」 「你阿爸和大伯有沒有說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坐在這裡等死?」 巴魯搖了搖頭,「我家的寨子被嚴密地監視起來了,阿爸和大伯都不能隨便進出了……我們莫速爾家的男人,已經不剩多少了。」 大合薩沉沉地點點頭,「對了,有阿蘇勒的消息麼?旭達汗把他關在哪裡?」 「沒有,問了好多人,可誰也不知道。據說是旭達汗派了秘密的人安置的。」 「短時間阿蘇勒應該不會有危險。他有青銅之血,任何人都不會輕易殺掉數十年一遇的狂戰士。」大合薩說,「尤其是他的血脈還可以作為和朔北部談判的籌碼。同時擁有三個狂戰士,原本應該是帕蘇爾家統治草原的時代啊,他們所到之處,應該如同三個神並肩行在雲端,所有人下跪匍匐。」 「是,那我先回去跟阿爸和大伯說,他們也在等著消息。」巴魯告別了大合薩,走出了帳篷。 外面是一地清冷的月光,巴紮正騎在馬上等他。巴紮彎下腰湊近巴魯耳邊,「哥哥,你怎麼說沒有主子的消息?主子不是被關在……」 巴魯擺擺手,打斷了他,「走遠點再說。」 兩個人離開帳篷二十丈外,巴魯才低聲說,「主子的事情,跟阿爸和大伯也別說。」 「為什麼?不管主子了?」巴紮瞪大了眼睛。 「現在這個時候,各處都被斡赤斤和脫克勒家的人封鎖著,他們不會答應我們去救主子的,要是說了,沒准我們兩個就被看住了。」巴魯說,「可我們身份不同,我們是主子的伴當,能說主子死了,我們在帳篷裡等消息?」 「你說旭達汗是要……殺了主子?」 「我聽說欽達翰王發病的時候和不發病的時候,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發病的時候,靠近他的一切活物都會被殺掉。他喜歡殺人,喜歡聞見血的味道。」巴魯微微打了個寒噤,他想到也許很多年後,他的主子也會變成那樣,如同被惡魔附體。 「旭達汗這傢伙……」巴紮明白了,「大合薩還說主子一時不會有事,這樣關著主子隨時會死啊!」 「我倒是能明白旭達汗在想什麼,我們誰都知道大君死得冤,是被陷害的,主子是絕不會聽他話的。這樣留著主子,就是留了一個和他一樣流著青銅血的男人,可旭達汗是想當大君的人,他怎麼能允許北都城裡還有一個人跟他一模一樣?他一定想殺了主子,把欽達翰王也殺了。這樣他是帕蘇爾家血統最優秀的後代,大君只能是他。」 「哥哥的意思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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