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Ⅵ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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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魯丁家主人?」 「是個,那是個衝動的年輕人,急切地想為父親報仇。」旭達汗笑。 貴木完全明白了,用力點頭,「那我派人去盯著他們的動靜,他們可別今晚真的跟著第一個車隊出城,那我們就再也找不著他們了。」 「不會,絕不會,」旭達汗擺擺手,「尊貴的當家主們,怎麼會自己沖在前鋒線上冒險?他們還等著接收合魯丁家的財產和女人,還會在北都城呆幾天。我也想多給他們幾天時間。」 「哥哥你想讓他們活到什麼時侯?」貴木問。 「我想他們去陪陪比莫幹。」旭達汗淡淡地說,回復到仰頭而望的姿勢,喃喃地說,「父親和比莫幹在的時候,在這裡就總得低著頭……」 當夜。 鐵氏莫速爾家的寨子,巴赫悄悄地揭開簾子的一線看向外面。今夜的夜色出奇得好,照在寨子外那些披甲武士的身上,反射的光冷而硬。 巴赫默默地放下簾子,轉身看著弟弟巴夯,巴夯盤腿坐在火盆邊喝著一壺酒,臉上通紅,不知是因為酒意還是憤怒,眼睛裡卻空落落的,比外面的雪地還荒涼。這個勇敢的鐵牙武士從未流露出這樣的眼神。巴赫走過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說什麼。 一個人影無聲的閃進帳篷,巴夯眼裡凶光一跳,伸左手按在刀柄上。 「是我,叔叔。」巴赫的兒子匝兒花急切地說。 巴赫上去抓住兒子的肩膀,「慢慢說。」 「出大事了,如今城裡上上下下都說大君是叛徒。他眼看撐不下去了,先是派旭達汗出城去媾和,不成之後又偷偷地帶著大閼氏要出城逃走,拋下整個青陽部的人。人人都憤怒,有人說其實第一戰的時候,如果不是大君捨不得自己的一萬親兵,其實已經打敗了朔北人,青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大君的錯。」 「昨夜出的事,今夜就滿城的傳聞,有人在散佈消息。」巴赫說。 「貴族們聚在一起商議,說現在大君不能信任,要重開『五老議政』的祖制!」匝兒花說,「明天一早,合魯丁、斡赤斤、脫克勒家的主人就要在金帳裡開會,他們推選了旭達汗當帕蘇爾家的代表,其他的貴族都有份旁聽,要討論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處置大君!」 「我該把他們的頭一個個地擰下來!」巴夯的聲音傳來。 巴赫吃了一驚,他從未聽見巴夯這麼說話,冷澀又兇狠,話音裡藏著要把什麼人的喉嚨咬斷的恨意。 「可我拿他們沒辦法……我現在是個廢人了。」巴夯的聲音低落下去。他誰也不看,舉起酒壺把烈酒澆在火盆裡,火焰霍地竄高,一閃而滅,巴夯狠狠地把空酒壺在地下摔得粉碎。 「處置大君,」巴赫低聲說,「看他們有多大的膽子了。」 匝兒花猶豫了一會兒,小心地看看父親的臉色,「若是幾個大貴族意見一樣……真能廢掉大君?」 「就看他們有多大的膽子了,」巴赫說,「可要造反的人,膽子都不會小。」 「若是大君被廢了,我們家……」匝兒花不敢說下去了,誰都知道巴赫巴夯這對兄弟在比莫幹即位之前就是鐵了心的長子一党,比莫幹一倒,莫速爾這個家族在北都城裡就失去了依靠。 「等消息吧,看看外面那些人,我們沒辦法的。」巴赫低低地嘆息。 外面那些盔甲森嚴的武士並不是巴赫巴夯訓出來的鐵騎兵,那些是三大貴族家裡的武士,派來是為了封鎖這裡。大君走前把九尾大纛和佩劍留給了莫速爾家這對兄弟,此事他們被看做叛徒的走狗,已經沒有權力踏出這個寨子了。 「不要告訴阿蘇勒大那顏知道,」巴赫囑咐兒子,「那個年輕人已經盡了全力,別把他再捲進來了。」 他默默地站在帳篷簾子後,聽著外面風吹大旗呼啦啦的聲音。那是九尾大纛,象徵著無上權力和尊榮的青陽豹子旗,曾經足以號令整個草原,巴赫可以想見旗杆上的九條白色豹尾在朔風裡狂亂的飛舞……此刻他就插在莫速爾家的帳篷外,可甚至不足以擋住外面那些武士沖進來殺死寨子裡的人。 一些舊事湧上巴赫的心頭。許多年前他選擇了比莫幹的長子窩棚,不僅僅為了扞衛青陽部帕蘇爾家的純血,也為了鐵氏莫速爾家在這北都城裡的未來。他不像憨直的弟弟,他的心裡始終存著家長的私心,要借比莫幹這位未來的大君振新莫速爾家。十幾年來和三子窩棚明爭暗鬥,十幾年來艱難險阻帶傷無數,終於看到比莫幹坐上大君的寶座,本以為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可朔北狼來了,木犁死了,北都城就要亡了,如今連大君都成了風裡一棵飄搖的孤草。 莫速爾家也會在這場浩劫裡滅亡吧?他想,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被刀柄磨出了繭子堅硬如鐵,可還是弱了,保不住莫速爾家,更保不住北都城,鐵晉·巴赫·莫速爾,在傾城之時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持刀男人而已。 何苦花那麼多心思呢?他鐵一樣冷硬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也許還不如像那個憨直的弟弟一樣任意橫行。 他猛地轉身,走到火盆邊坐下,拾起一隻酒壺仰頭痛飲。巴夯倒被哥哥的一反常態驚到了,呆呆地看著,知道巴赫把空了的酒壺扔在地上,抹去滿嘴的酒水。 「是該把他們的頭一個個擰下來!」巴赫低聲說,「可太晚了……」 此時此刻,月光照在北都城南門的城頭上,兩個人裹著黑色的貂氅站在寒風裡,其中一個人的嘴角閃著微弱的紅光。 「時間差不多了。」斡赤斤家主人從嘴邊摘下煙鍋,對城下揮了揮手。 斡赤斤家的武士們摸著黑跑到城門邊,拉開鐵制門閂,十幾個人合力推開了城門。他們儘量輕手輕腳,但是略微生銹的鐵樞還是發出了另人牙酸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清晰。 「混帳!」斡赤斤家主人低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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