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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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駿馬以極高的速度逼近他身旁,馬背上的人在疾馳中伸手按在他的肩頭:「哥哥!」 巴赫驚喜地扭頭,看見巴夯的臉,他幾乎忘記了胸口的痛楚,伸手握住了弟弟的手腕:「你到了!」 「來晚了!」巴夯咬著牙,看見河對岸的孛斡勒武士們正砍斷那些剝皮松木之間的皮繩。確實太晚了,他抵達戰場的時候,勝負已經定了。 他感覺到手腕上的劇痛,那是巴赫在加力。 「集結!快集結!木黎拖不了太久,朔北人會渡河!」這是巴赫最後一句話,隨後他失去了知覺,在疾馳的馬背上失去平衡,一頭栽在雪裡。他略微能放下心了,這支騎兵是他和巴夯一起練的,巴夯能夠指揮他們。 巴夯跳下馬,把巴赫從雪裡扶起來,解下自己的大氅裹在他身上,回頭說:「巴魯巴紮,保護你們的伯父,帶著所有人撤回北都城下結陣。」 他從執旗的武士手裡抓過戰旗,轉過頭看著河西岸,看著千餘人站在風雪中的背影,低聲說:「我守在這裡,我要看著朔北人過河。你們若是遠遠地看到這杆旗,那就是我回去了,朔北大隊就跟在我背後,你們要做好一切準備,死守城門。可別想著有多少時間,朔北的薛靈哥馬很快。」 「父親要自己當斥候麼?」巴魯把伯父扛在肩上。這個小夥子已經長大,遠比他聲威赫赫的伯父更加魁偉。 巴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說。他忽地一驚,發現剛才還立馬在河邊的阿蘇勒不見了。他急忙看向左右,依然沒有找到。 「大那顏在哪裡?」他對身邊的鐵浮屠武士大喝。 「剛才……往下游去了。」一名鐵浮屠指著河岸。 「他是要……」巴夯明白過來,「該死!」 他也想過要去把木黎那個死強的老東西搶回來,可是他明白那做不到,木黎決定的事情不可動搖。他們需要拖延朔北人爭取寶貴的時間,這樣潰散的軍隊才能再次集結,無論是守城或者是在城下迎擊朔北人,他們需要時間準備。 巴夯能做的僅是守在這裡把朔北人過河的戰報及時送回北都城。但是阿蘇勒顯然沒有想那麼多,他向著下游去了,必然是在尋找堅實的冰面過河。巴夯還記得這個孩子拾起刀擋在自己的叔叔和蘇瑪之間的事,那次幾乎震驚了青陽所有貴族,十年過去了,他也還是那個惹禍的性格。 巴夯看著自己身後不到一百個人,深深地吸了口氣:「人馬披甲,準備衝鋒。」 「巴夯將軍,大君的叮囑是鐵浮屠沒有手令不能調動,而且敵軍太多,現在倉促出擊,我們會有危險。」一名鐵浮屠說。 「大那顏如果死在這裡,我就不必回北都城了,把自己的頭送回去給閼氏就可以。」巴夯喃喃自語,「我答應過那個小姑娘要把活的大那顏帶回去給她……」 「小姑娘?」那名鐵浮屠武士愣了一下。他立刻就明白了,北都城裡流傳著大閼氏和大那顏之間的故事,和東陸達官貴人之間的風流韻事一樣被津津樂道。 「不要在別人面前說出什麼奇怪的廢話來,否則我把你的頭擰下來!」巴夯明白自己就說了奇怪的廢話,一掌拍在那名武士的頭盔上,放聲咆哮,「人馬披甲!準備衝鋒!」 這是軍令,再沒有猶疑的機會,鐵浮屠們抖開了身後馱馬背上的油布,馬背上烏青色的鎧甲上流動著森嚴的光。 狼群沖入了孛斡勒組成的人牆,它們的利爪僅用了一瞬間就把最前排的奴隸們撕成碎片,帶著熱氣的血肉吸引了這些野獸,它們撲在屍體上撕咬。這時候後面的奴隸發動了,他們以投矛刺向白狼的頭部,幾頭白狼被刺中了,痛得嚎叫起來,伸出利爪把撲上來的奴隸武士們攔腰掃成兩段。更多的奴隸甚至無法接近白狼,狼騎兵們擲出了戰斧,準確地斬入奴隸們的頭顱,保護了自己的坐騎。這些朔北武士一輩子生活在狼背上,狼仿佛他們身體的一部分,狼的利爪和狼騎兵的戰斧組成了沒有破綻的戰爭機器,互相援護,交替進攻。 奴隸們用在騎兵身上有效的戰術完全失敗了,他們一隊又一隊地沖上去,一隊又一隊地倒下。但他們不停,更不後退,他們肩並肩,一樣互為援護,交替進攻。他們從小一起訓練,如同兄弟,兄弟的手就是他們的手,他們的命是捆在一起的,只要還有一名孛斡勒活著,這支軍隊就活著。 一名孛斡勒在距離白狼不到三步的地方被戰斧劈中了肩胛,他沒有倒下,而是跪下了,用盡力量繃緊了背。他身後的孛斡勒跟著沖上,踩在他的肩膀上騰空躍起,在空中揮刀橫掃。這一刀準確地斬中了一匹白狼的鼻樑,削去了它的雙眼。白狼剛剛哀嚎著立起來,更多的孛斡勒沖上,十幾個人圍在白狼身旁,用刀插進它的腹部。 他們圍住那名狼騎兵和垂死的白狼,舉刀劈斬,那股瘋狂比狼更像狼,讓人想起群狼撲在死去的野牛身上搶奪肉塊。但這小小的勝利沒有維持多久,後面的狼騎兵狂怒地擲出數十柄戰斧,把這些孛斡勒砍到在白狼的屍體旁,此時狼和它的主人已經血肉模糊辨不出面目。 木黎提著刀在孛斡勒中四顧,他始終沒有衝鋒,可是他的子弟兵越來越少了,只剩下幾十人圍繞著他,狼群則如鐵桶一樣包圍了他們,再外一圈是朔北騎兵們高舉武器呼吼著助威。 「蒙勒火兒!」木黎忽然吼叫起來,「蒙勒火兒!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出來!」 沒有任何徵兆,隨著木黎吼叫,周圍忽然安靜起來,所有白狼往後退卻。孛斡勒們周圍忽然空出了一片雪地,狼騎兵們隔著幾十步看著他們。白狼們俯下身去,狼騎兵們離開狼背,站在雪地裡,也俯下身去,貼近地面。 這時候只剩下一匹白狼依舊站立,四條粗壯的腿撐得筆直,風掀起它的長毛,狼背上的老人輕輕地撫摸著那些長毛,看著木黎,血紅色的眼睛裡透著憐憫和嘆息。風暫時停下了,晶瑩剔透的雪花垂直落下,落在木黎的刀和蒙勒火兒的鉞上,三十年後這對夙敵相遇,隔著雪幕對視,很久沒有說話。 「木黎,你老了。」蒙勒火兒低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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