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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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戰錘』,發瘋的『戰錘』。」木黎低聲說。 「戰錘!」不花剌低聲重複了這個名字,深深吸氣。 這是個傳說中的名字,在整個蠻族對抗東陸風炎皇帝的戰爭中,朔北部和青陽部還是朋友的時候,朔北部曾從北方送來這種巨大的六角犛牛作為援軍。它們和殤州誇父馴化來騎乘的六角犛牛同宗,但是朔北的牧人們並不想讓它們變成溫順的坐騎,他們挑起野獸天性中兇悍的一面,令它們為了求偶互相殘殺,選擇最好鬥的幼崽養大,用鐵鍊緊鎖它們的脖子,又用帶鐵刺的鞭子抽打它。被這樣養大的六角犛牛是兇猛的魔鬼,聞見血的氣息會像食肉的猛獸那樣興奮,它們被送到最危險的戰場上,為騎兵衝開一條血路。 木黎和不花剌也立刻後撤。 人無法和戰錘比速度,這頭凶獸很快追上了撤退中的奴隸武士。閃電般的速度使得它輕易地用尖角挑起了幾名奴隸武士,這些年輕人的胸口被碗口粗的角刺穿,仿佛戰利品一樣掛在上面。幾名奴隸武士向著兩側散開,在奔跑中忽的停頓,向後翻滾,同時貼地揮刀。他們試圖用這種對付戰馬的方法來對付戰錘,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彎刀砍在戰錘的腿上,根本不能破入,這頭野獸的腿被一層堅韌的黑色角質覆蓋到膝蓋。勇敢的年輕人隨即被戰錘的蹄子踩成了一攤無法分辨的血肉。 戰錘全然不受阻攔,在奴隸武士中肆意地穿梭,它因狂奔而越發興奮,狂吼著昂起頭來,鮮血沿著它的角滴落到鐵面上,這新鮮的血腥氣讓它瘋狂。 「引它到雪窠裡去!」木黎下令。 被戰錘追逐的奴隸武士們立刻向著最大的雪窠奔跑,臨近雪窠的時候,他們向著左右分散,戰錘無法分辨被積雪覆蓋的雪窠,它被自己巨大的力量推動著前進,忽地踩空,陷入了兩人深的雪窠中,只露出巨大的黑色背脊。它暴烈地掙扎著,卻找不到地方爬上來。 「殺了它!」木黎再次下令。 不花剌和奴隸武士們一起奔向那個雪窠,他距離那個蒙著甲胄的黑背還有十步的時候,聽見了震耳欲聾的吼叫。仿佛火山噴發一般,整個雪窠裡的積雪向著天空飛起,那頭凶獸用盡全力躍了起來,發瘋般擺頭,把掛在尖角上的那些屍體拋向天空。大片的冰雪塌陷,靠近戰錘的十幾個奴隸武士全部被捲入了雪窠裡,隨即落下的雪塊砸在他們的身上。那頭凶獸再次落入雪窠,吼叫著,肆意踐踏著,充滿了虐殺的喜悅,把人的血肉和冰雪一起踩成血泥。 木黎拖著不花刺,一邊後退,一邊扭頭去看不遠處的雪窠中,他親手訓練出的年輕人們正在哀嚎,那頭野獸快意昂首刨蹄,渾身濺滿了那些年輕人的血漿。他緊咬著牙齒,頜骨處的肌肉凸起刀鋒般的一條,眼角微微跳動。 「不能留下那東西,」木黎停下腳步,「否則它還會擋住巴赫的路!」 「交給我。」不花刺把腰刀插在後腰裡,拔出了負在背後的硬弓,試了試弦。新的弓會略略影響他的準頭,不過這不是問題,他是「鬼弓神箭」不花刺,他可以在百步外以一箭同時洞穿一頭狼的兩隻眼睛。 「所有鬼弓跟我來!射瞎它的眼睛!」不花刺從一名鬼弓那裡牽過一匹戰馬,翻身上馬。 二十名鬼弓武士立刻向他靠近,這裡僅有這二十名鬼弓,剛帶著戰馬從後面增援上來。 「你的弓箭不管用,即使你射瞎了它的眼睛,憑著氣昧它還會在我們的陣地上橫衝直撞。」木黎拉住了不花刺那匹戰馬的輓具,「必須殺死它!」 他向著身後揮手,一名奴隸武士帶著透骨龍走到木黎的身邊。此時戰錘再次躍出了雪窠,向著四面散開的奴隸武士們沖去。木黎望著它的背,默默地把一柄又一柄的刀插入透骨龍馬鞍上的刀袋,他還剩下四柄刀,他用力地握了每一柄刀的刀柄,隨即翻身上馬。 不花剌策馬擋在木黎前面:「木黎將軍是大君欽點的領軍大將,你如果有損,會影響全軍的士氣。如果要衝鋒陷陣,可以由我這樣的年輕人去!」 「年輕人,你要學會戰場的規則。即使你將來指揮十萬鐵騎兵,仍有些時候,你得自己握緊刀柄殺出一條路的!你是領軍的大將,所以這件事只能由你親手來做!」木黎低聲說,以眼神令不花剌退後。 「投矛!」木黎對著後面的奴隸武士們呼喊。 大約一百個奴隸武士立刻向著他靠攏,拔下插在背後的投矛扔在雪地裡,這些矛用輕木製成,前面有一枚一尺半長的鐵刺,是簡單而有力的武器。 「我需要你們中的九個人!」木黎對著那些奴隸武士說。 奴隸武士們互相對視,很短的時間裡,他們用眼神決定了他們中最精於投矛的九個人,這九個人走出了隊伍,後面立刻有人牽了戰馬上來。不用木黎下更多的命令,九個奴隸武士每人取了十支投矛,翻身上馬,最後十支投矛被木黎從馬鞍上翻身撈在手裡。 「毒藥。」木黎說。 剩下的奴隸武士從鹿皮鞋的側面摸出了黃銅的細筒,其中一人摘下頭盔扔在雪地裡。奴隸武士們把這些細筒打開,把裡面青綠色的粉末傾倒在頭盔中,而後十幾個人走近頭盔,出乎不花剌的預料,他們解開了腰帶向著頭盔中撒尿。尿液融化了那些粉末,變成令人不安的青綠色,木黎和騎馬的九名奴隸武士都把投矛的鐵刺浸泡在裡面,他們把鐵刺提出來,表面己經被嚴重地腐蝕了,蒙上了一層青綠色的鏽斑。 十個人舉起投矛在空中碰撞,青綠色的液體滴落在皚皚白雪中。而後他們一同策馬,奔向了戰錘。戰錘似乎意識到危險正從它的背後逼近,它在狂奔中猛地停下,四蹄分開穩穩的站住,火炭般的眼晴看看向它逼近的十匹馬。木黎率領的十個人在距離它只剩下十步的時候忽地分開馳向兩側,戰錘擺動頭部不知該注意哪一側的敵人時,十個人同時向它擲出了投矛。那些投矛瞄準的都是它的眼睛,那是它最大的弱點,戰錘擺動頭部,試圖以尖角撥開那些投矛,但是仍有一些投矛命中了它的鐵面罩,發出轟然的巨響。 第二輪的十支投矛再次被投向了戰錘,這一次瞄準的是它仿佛薄弱的頸部。那裡僅僅被牛皮和鐵釘的甲胄覆蓋,只要能夠傷到它頸部的血管,鐵刺上的毒藥就會進入它的心臟。戰錘全力扭動身體,絕大多數的投矛只是刺穿甲胄淺淺地劃破了它的表皮,然而立刻被甩開了,僅有一支綴在它身體裡沒有脫落。 戰錘狂怒地嚎叫起來,似乎那毒藥強烈到使它劇痛了。它猛地前突一步,最後一名奴隸武士未能從它的身邊逃離,被撞得連人帶馬翻倒在雪地中,立刻停止了呼吸。 不花剌心裡一沉,他知道木黎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當戰錘知道那淬毒的投矛有多麼危險之後,它會更加警覺。 木黎帶著他的子弟兵們掉頭回來,再次向著戰錘擲出投矛。這些精選出來的奴隸武士不愧是使用投矛的好手,他們兩腿夾緊了馬鞍,完全鬆開韁繩,雙手交替投擲,不花剌聽說過這種來自東陸的投擲方法,這樣同樣的人數就可以一次擲出雙倍數量的投矛,是步兵對付大隊騎兵的好辦法。戰錘畏懼密集的投矛,不斷地擺動身體來把命中它的投矛彈開,它的皮膚本身也如鞣制過的老牛皮一樣堅韌,只有正面刺入的投矛才能穿透。這一輪更多的投矛命中了戰錘的頸部,毒液進入了這頭凶獸的血液裡,但是並未使它虛弱,反而更加瘋狂。它沉重地喘息著,黑色的鐵面下,雙眼緊緊地盯著木黎所帶的十匹馬,這些戰馬在雪地裡兜了一個大圈,第三次向它靠近。 不花剌看見戰錘忽然前蹄離地,在地面上重重地頓了一下,雪塵揚起一直到它的腹部。他打了個哆嗦,覺察到戰錘的用意,那一刻,這頭凶獸的眼睛裡閃過兇暴至極的光焰,那是野獸對準獵物出擊時才有的眼神。 「退後!」不花剌大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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