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六三


  「按照將軍的吩咐,派出去的人都有情報回來。正像我們猜測的,翼霖身邊最受寵信的是一個東陸人,名叫華碧海,而有人說去年夏天,一支旅隊在晉北的八松城買了不少的夜北馬,據說是要去瀚州北部,那個旅隊為首的是一個老人,常常穿著黑色的長袍,被一幫稱他為『老師』的年輕人包圍著。」

  息衍微微點頭,眯起的眼睛裡有一縷銳光:「山碧空,他曾是喜皇帝的國師,出使青陽部之後就再沒有人見過他。辰月這次幾乎是傾巢出動,雷碧城、山碧空、華碧海,應該都是教長級的人物。」

  「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似乎他們也面臨很大的壓力,否則不會三大教長一次全部出動。相比起這次的行動,殤陽關不過是一次練兵。如果瀚州是朔北部取勝,寧州是翼氏取勝,辰月等同於掌握了大半個北陸,那時候他們一定會挑唆蠻族和羽族向東陸進兵。」

  「翼天瞻應該已經在寧州登陸,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但是他仍有翼氏斯達克家族部分人的支援,還帶著貴為皇女的羽然,他應該可以阻止華碧海的圖謀。」

  「我也相信短期內寧州不是我們的軟肋。從我們的情報看,翼霖並不是一個老練的權謀家,他要獲得羽族諸城邦的支持並不容易。而且他的對手是天武者,他的叔祖。」

  息衍沉吟了一會兒:「最大的問題還是在瀚州,樓炎是個可怕的領袖,只要他突破了北都城,瀚州將再也沒有可以阻擋他的關隘,他隨時可以南下,趁海流平靜的時候渡過天拓海峽,進逼淳國畢止城。」

  「如今的淳國是無法阻擋朔北狼主的吧?」

  「舉蠻族六部之兵南下,單單一個淳國,肯定無法阻擋。醜虎華燁手裡只有三萬風虎,而蠻族每個男人都是騎兵,能夠調動的兵力是華燁的十倍。」

  謝圭沉默了,雖然他來此地之前所做的推斷和如今息衍的推斷毫無區別,但是親耳聽見息衍說這樣懸殊的實力對比,依然覺得心寒。天驅武士團在殤陽關之戰後還未來得及休養生息佈置戰略,藏在暗處的敵人已經發動了新一輪進攻。潮水般的進攻,沒有喘息之機。

  「嬴無翳的動靜如何?」息衍喝著酒,淡淡地問。

  「嬴無翳從南蠻部落中迅速補足了兵員,現在赤旅雷騎的兵力配備恢復到了殤陽關大戰之前的狀態,只是訓練還有欠缺。白毅已經失去對楚衛兵權的控制,此時嬴無翳如果強擊楚衛在青衣江一線的防禦,楚衛國都清江裡都將陷入危機。為此楚衛在青衣江的防線增援了兩個軍團,沿江建起了二十五座衛城,白日舉煙夜間燃火作為號令,互相策應。但是這恐怕無法阻擋嬴無翳的雷騎,嬴無翳以騎兵戰術聞名,從不做攻城拔地的事。只要他獲得在青衣江西岸登陸的機會,五千雷騎會越過衛城的防線直擊楚衛內地,沒有人能夠追得上雷騎軍。他對於楚衛的進攻,會像風炎朝之前北蠻進攻天啟那樣無從防禦。」

  「不錯,沒有了白毅,楚衛山陣一觸即潰。那是一支白毅親手練的兵,別人是帶不來的。」

  「但是嬴無翳沒有任何進擊的跡象,赤旅兩個軍團共計兩萬人,已經做好了開戰的一切準備,卻一直駐守滄瀾道不出。」

  「嬴無翳在觀望,他要看的就是瀚州的戰局。他當然能覺察到樓炎的威脅,他也知道,如果樓炎成為北都城裡的大君,僅僅依靠淳國是擋不住他的。如果蠻族加入東陸的戰局,對嬴無翳不利。那個男人是立志要一統東陸讓大胤四州十六國都變成離國的,他不會允許蠻族染指他的國土。」

  「所以將軍的判斷是,如果蠻族真的南下,嬴無翳會反過來輔助皇室,對抗蠻族?」謝圭挑了挑眉。

  「未必會輔助皇室,但是他一定會是樓炎在東陸遭遇的最可怕的敵人之一。東陸極南之地的雄獅和瀚州極北之地的惡狼,他們是絕對不會允許對方活在自己的領地上的。」息衍笑笑,「我想我能猜透嬴無翳這個人的心思。」

  「將軍有什麼佈置麼?」謝圭問。

  息衍沉思了片刻:「繼續搜集情報,以我們現在聚集起來的實力,和辰月正面開戰沒有取勝的機會。辰月的來勢很大,但是要實現他們的戰略還有很多障礙。翼氏和朔北部能否壯大,是他們勝負的關鍵。此外,立刻帶信給古月衣,請他無論如何勸說晉北侯雷千葉加強軍備,以防羽人突襲海岸。」

  「雖然受到了初召……可是古月衣並非我們的成員,他會接受我們的指派麼?」謝圭遲疑,「他不懂的東西還太多。」

  「會,他出仕于晉北,為晉北國守土安民是他作為武士的職責。」息衍說,「而且古月衣這個人,我也能猜透他的心思。」

  謝圭想了想,一笑:「都說將軍狡黠如狐,能猜透那麼多人的心思,那能不能猜透我的心思?」

  息衍橫了他一眼:「你飲酒太多,心思糊塗,好比一攤爛泥,我猜不出來。」

  謝圭輕笑,伸手進鐵欄裡抓了錫瓶出來,痛飲了一口。他是個嗜酒如命飲酒如水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要省著一點給息衍,絕不會坐在一旁幹看著人喝酒。

  「北都城守得住麼?」謝圭用袖子擦了擦嘴。

  「以青陽的兵力,其實還在朔北部之上。但是呂嵩新喪,他是北都城裡唯一能夠號令各大家族的人。我有些擔心新的大君呂守愚太過軟弱。不過青陽部仍有呂豹隱、柳亥、鐵晉、鐵益這些成名的武士,上次出現在北都城裡那個射箭的年輕武士,自稱不花剌的,似乎也不是軟弱的角色,如果我沒有猜錯,是直接效命於大君的鬼弓武士首領。聚集了這批人,北都城必然有一戰的機會。」息衍眼睛微微發亮,「此外,我們在北都城裡可也不是沒有安排人手。」

  「哦?」謝圭眉峰一動。

  「我有一個學生,你見過他的,他叫呂歸塵。」息衍笑。

  謝圭愣了一下,也大笑起來:「果然,將軍早有遠見,在北都城安插下重兵。如果辰月知道我們向北都城派出了天驅武士團的一位宗主,蒼雲古齒劍的主人,想必他們會退出一千里開外吧?」

  「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苦笑,」息衍歎了口氣,「天驅的聖物,讓辰月信徒也畏懼的西切爾根杜拉貢,它的主人卻是一個只有十七歲的孩子。」

  「所有孩子都會長大。」謝圭淡淡地說,「我初遇將軍的時候也是個孩子。」

  息衍已經把錫瓶裡的酒和那些點心小食一掃而空,謝圭伸手進去,把器皿一件件地取出來重新藏回大氅裡。藏好之後外面絲毫看不出來,配上謝圭那樣英挺冷峻的臉,誰也不會猜想這個尊貴的帝都欽差在自己的軍服上藏了那麼多七零八碎的東西。謝圭還跳了跳,確認走路的時候不會發出奇怪的響聲。

  息衍滿意地伸了個懶腰,舒服地靠在牢房的牆壁上。

  「我走了,還有最後一件事,也是我這次來南淮的使命。」謝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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