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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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為國事還是為朋友,能有這樣的堅持,就是做人的根本了!」拓跋山月低低地說,「好!」 百里煜自幼就是儲君,可是他不聽政,也很少接觸大臣。息衍以下唐軍武第一人的身份,有時接見來使,百里煜還有些機會拜會,和三軍統帥拓跋山月說過的話卻可以一句一句數出來。他從小聽說拓跋山月治軍極其嚴謹,心裡先有了敬畏,往往是沒有說話先膽怯了,卻沒有料到在此地能獲得他的嘉許。 百里煜退後一步,整理袍袖,行了一個大禮。 「煜少主還是回去吧。」 百里煜一驚:「將軍怎麼……」 拓跋山月搖了搖頭:「煜少主不清楚這裡面的關節。我在這裡,以軍國大事勸說國主,或許還可以挽回。煜少主在這裡,倒像是借著人多勢眾逼國主收回成命了。」 「可是……」 「煜少主,還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拓跋山月瞥了他一眼,「所謂聖人大道,善賞惡罰,在這個世上,是從來沒有的。塵少主是金帳國的人質,他就代表金帳國,背盟就該被斬決!你跟我站在這裡,也不過冒險去觸怒你父親而已。」 百里煜被他冰冷的話噎了一下:「既然塵少主該當斬決,將軍為什麼還……」 「我這麼做,只是不甘心我們那麼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現在金帳國初和淳國結盟,盟約未必多麼穩固,還有挽回的機會。可是斬了塵少主,從此兩國就是死敵!國主是明白的人,不該看不透這些,這個決定,做得草率了。」 「那……父親肯聽將軍的話麼?」 拓跋山月搖了搖頭:「國主若是肯聽我的進言,早已經坐在這裡了。我現在等的,其實是息衍。」 「息將軍?」 「如果下唐國內還有什麼人能夠挽回這場局面,那個人一定是息衍。他是禦殿羽將軍,皇室冊封的伯爵,塵少主是他的學生。他站在這裡,國主應該會出來見他一面。我已經派人送信去有風塘,以息衍的性格,大事上他拿得准,不該無動於衷。」 「對對!」百里煜忽地振作起來,「將軍說得是,息將軍我是知道的,他若是知道,絕不會不管塵少主!」 他的話音還沒落,聽政殿外傳來了沉重急促的聲音。 拓跋山月臉色微微變化,疾步走到門邊。一名親兵滿臉熱汗,半跪在拓跋面前,呼吸急促:「將軍!有風塘那邊的消息……息將軍因為勾結朋黨獲罪,已經被囚禁在家中……鬼蝠營已經封鎖了有風塘附近的半條街,我們的人根本進不去!」 「什麼?」百里煜呆住了。 拓跋山月愣了一下,逼上一步:「獲罪?這時候獲罪?你們看到了國主的手令麼?鬼蝠營出動的是誰?」 「鬼蝠營出動的是副將雷雲伯烈,我們確實看到他持有國主親筆的手令,加蓋國璽!」 拓跋山月默然,百里煜如同被一道雷劈在頂門。 「息衍獲罪……」拓跋山月低聲說,「誰要絕我?」 他猛然抬頭,百里煜禁不住退了一步。他清清楚楚地看見拓跋山月的臉上橫過一道猙獰,而後回復到面無表情。拓跋山月走到殿腳,那裡陳設著巨大的銅制雲板。 「將軍不可!」內監慌了。 拓跋山月拾起木槌,用力敲擊在雲板上。雲板轟然鳴響,聲音貫穿了整個大殿,在暗夜之中遙遙地傳播出去,只怕整個紫寰宮都會被這巨大的聲音驚醒。內監來不及阻攔,只能狠狠地跺腳。雲板是在前方戰事緊急時臣子求見國主用的,歷來下唐平安,這東西很少動用,只是陳列著作為禮器。內監記得最近的一次還是一個言官進諫,不得採納,悲憤之下一頭撞死在雲板上。為此國主大怒,說言官的血玷污廟堂,下令把屍體拋在荒郊讓野狗撕咬。 拓跋山月已經敲響了雲板,結果誰也猜不出。百里煜覺得身上微微發涼,他隱約有種感覺,那一瞬間,他在拓跋山月臉上看到的並非對於國事的焦急,而是張牙舞爪的憤怒,和不甘! 拓跋山月用力敲擊,一陣陣聲如雷鳴。 通往後殿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紫衣的掌香內監捧著託盤,疾步來到拓跋山月背後,躬下腰,把託盤高高地舉了上去。 拓跋山月從託盤裡拾起一角信箋,緩緩打開。他微微抖了一下,而後呆呆地站在那裡,持著木槌的手無力地低垂下去。百里煜湊上去看,那角信箋是從一封信上撕下來的,上面只有三個字:「斬,立決。」 三個字上押著一枚小章,是「三蠹」兩個字,印泥紅潤如血,仿佛還在紙上緩緩地流動。 「將軍……」他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心裡已經被絕望佔據了。 拓跋山月不再說話,擺了擺手,轉身出門,只把茫然無措的百里煜留在聽政殿裡。 「主人!」年老的僕人巴察牽著馬在宮牆的陰影裡候著。 拓跋山月緩步走來,目光平視遠處,手持一角信箋。 「主人,回去麼?」巴察正了正馬鞍,迎了上去。 拓跋山月站住了,沒有回答,沉默得像是雕像。 巴察不再說話,低頭靜靜地候在一旁。 拓跋把那角信箋扔在夜風裡,用最冷漠也最森嚴的聲音說:「百里家以妖魔治國,九州偌大,將成地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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