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Ⅲ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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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頭卻沒有發出任何警報,它保持靜坐的姿勢望向南方。 「見鬼了!」什長壓低了聲音。他是老兵,熟悉軍犬,再蠢的軍犬也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那些狼卻也沒有注意相隔不遠的人,它們緩步接近那只細犬,而後一隻接著一隻蹲坐下來,最後排作一排,都呆呆地望向黑暗裡。它們的尾巴僵硬地豎著,被後面的篝火照亮。 「這什麼意思?這東西還要跟狼一窩了?」一名軍士戰戰兢兢的。他覺得心頭一陣惡寒,不知怎麼的覺得這詭異的場面裡有種讓人想要抱頭逃竄的危險。 「媽的,別自己嚇自己,幾頭狼而已!」什長罵了一句。他是領頭的,這時候不能亂自己的軍心。 「幾箭了結它們,扒狼皮吃狼肉!算我們走運了!」他從腰間抽出角弓。 「大哥,別傷了青頭。」一名軍士道。 「看它自己的造化,這條狗今天真他媽的邪乎!」什長恨恨地罵。 他張弓搭箭,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青頭把頭擰了過來。他的手猛地一抖,因為他覺得青頭是在盯著他看,而那雙狗眼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 而後所有的狼也一齊回過頭來,它們的眼睛瑩瑩地在黑夜裡發亮,可是看著就像人的眼睛! 楚衛大帳。 息衍喝幹了最後一口茶,饒有興趣地看著白毅。這是白毅的軍帳,整個楚衛軍團乃至聯軍都被這座大帳裡傳出的軍令調動,不過此時大帳裡空蕩蕩的,只有白毅和息衍兩個人。白毅在燭光下擺弄著什麼,息衍手中拋玩著溫熱的茶杯。 「你在幹什麼?」息衍問。 「這種秋蓮子皮厚,不把尖端磨薄些不便發芽。」白毅對他亮出了手裡的東西,那是一銅盤蓮子。 息衍笑:「你這個法子是從我那裡學的,不過你粗手笨腳,要說蒔花,這一輩子成就有限。秋蓮子未必總要這樣磨,你用小刀輕輕劃一道,控制深淺,也可以幫它發芽。」 「蒔花是天份,也看是用不用心。你有十二分的才華,可是只有八分的耐心,出來也只有八分的成就。」白毅也不抬頭,「我只有八分的才華,但是我有十二分的耐心,未必就沒有你種得好。」 「這是罵我,」息衍也不以為意,還是笑,「你許了離公七日破城,今天已經三天過去了。你最近一不調動軍馬,二不找諸位將軍議事,諸國營寨裡對你的冷漠頗有議論,最不滿的,怕是程奎了。我想你已經有攻城的方略了吧?」 「不錯。」 「既然有方略,何不說出來聽聽?」 白毅停下手中的活兒,微微搖頭:「行軍不是唱戲,不是說書,能不說則不說。等我發動的那一日,你自然知道。」 「算你狠,我不逼你。不過,」息衍斜眼瞥著他,「破不了怎麼辦?」 白毅搖頭,淡淡地道:「不會破不了。我領軍迄今十六年,我的將旗所在,士兵無不冒死衝鋒。因為迄今為止我對他們的許諾和我定的戰略,沒有不能實現的,一次都沒有。」 「別人說這個,是自負,你說這個,是名將的威嚴。我們兩個相識那麼多年,我最不及你的就是我沒有你的威儀,可你最大的缺點也就是這個將帥之威,把你弄得人味淡了許多。」 「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滑頭,最大的缺點也還是滑頭。」白毅轉頭,面無表情看著息衍。 息衍聳了聳肩:「你對我的評價,還是我們兩個都不明分文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其實,費安提議屍毒之術,不失為一個良策,用心雖然是卑下了一些,不過比起自己的屬下橫屍幾萬總是好了許多,你不該是這種小節上看不開的人。」 「你知道我為什麼吹了六夜的簫麼?」白毅問。 「說來聽聽?」 「我吹了六個晚上的簫,借機也觀望城頭離軍士兵的動靜。他們有的會聽我吹簫,但是絕不離開自己值守的位置,也沒有絲毫慌亂,真是一支可怕的軍隊。」白毅歎了一口氣,「嬴無翳治軍如此嚴謹,部屬又忠勇尚武,屍毒之法不會奏效。屍毒投進城裡,只有敵人勢弱,不敢出城決戰才有用。以嬴無翳的膽略,我敢用屍毒的辦法,他就敢大開城門,硬對硬一仗見輸贏。那樣也算用計?」 「而且,」白毅緩緩地搖頭,聲音低沉,「我確實就是那種小節上看不開的人!」 「我和你齊名,也有名將之稱,爵位功勳也都相當,怎麼一到了你面前,總是你威風淩世,我倒像猥瑣起來了,」息衍笑笑,遞上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南淮城有名的秋玫瑰花籽,下唐百里霜紅就是這一種,我知道你喜歡和我比種花,我就助你一臂之力,臨行時候特意在集市上挑了一包。」 白毅在手掂了掂紙包,搖頭:「多謝你。」 「居然也說謝?顯得太過生疏了吧?在天啟的時候你掏盡我口袋裡的錢去買那匹白馬,弄得我連房租都交不出來,生生在酒肆的硬板上睡了一個多月,如今送你包花籽你也謝?」息衍皺了皺眉。 「不比當年了,你我各為其主,私下相見還是越少越好。」白毅漠然道。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多少年故人,猜到你會這麼說,真的親耳聽到,卻還是覺得難過。」息衍裝了一鍋煙草含在嘴邊,搖了搖頭,轉身而去。 他走到帳門,一名楚衛親兵急匆匆的沖進來跪下:「大將軍,營裡出事了!」 「什麼事?慢慢說。」白毅停下手裡的活兒。 「輜重營養的狗咬死了十個人!」 「狗咬死了人?十個?」白毅吃了一驚,「怎麼會有這種事?」 白毅知道軍中所用的細犬,並非什麼兇猛的動物。而且這些細犬的命都不太好,三天兩頭的被軍士偷了宰來吃。白毅也知道自己部下那些軍士何等粗悍,每一個都久經熬煉,不是什麼良善溫柔的人,如今居然一次有十個人被狗咬死,是營中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傳來的消息是說一條細犬和野狼一起咬死了值守的軍士,被一個回營的斥候發現的,他到的時候已經被咬得面目模糊了!」 「和野狼一起?」白毅沉吟了一會兒,忽地起身,「走!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息衍道。他的神色也不輕鬆,營裡有怪異的事情,難保不是危險的徵兆,不過他也想不通,只覺得隱隱地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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