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Ⅲ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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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珊瑚金、玫瑰濯銀一樣,這是一種極為特殊的金屬,它曾經是我們河絡的聖典《魂印書》中的秘密材料之一。但是後來《魂印書》被批作了禁書,其中的配方和技法僅有少量被認同,被允許公佈予擁有最高技藝的河絡,砂鋼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這種東西,確實太難製造,而且即使獲得了砂鋼,還要大量的反復鍛造才能把它用為甲片。所以即使在北邙山的河絡中,這種技法也很少有流傳了。」 「你說……這種金屬是被用為甲片?」 河絡點了點頭:「這是完美的材料,但是也有致命的缺陷。」 「什麼缺陷?」 「經過反復的試驗,只有兩千層以上的砂鋼疊層才能完整地阻擋精鐵武器的突刺。這就是說厚度不夠的砂鋼盔甲根本就是廢物,而一旦達到足夠的厚度,它卻可以抵禦幾乎所有的刺擊。」河絡緊盯著翼天瞻的眼睛,「而如果鎧甲的砂鋼疊層超過兩千層,那麼它的厚度大約有一指半,整套盔甲的重量不會少於八十斤。我所知的鎧甲中只有一種是以砂鋼打造的。」 「鐵浮屠……」翼天瞻低聲說,他竭力要讓自己顯得鎮靜一些。 「是的,他們得到了鋼水的配方,那種鐵獸一樣的騎兵就可以重現世間。我不知道誰在主導這一切,不過曾經被風炎皇帝埋葬的鐵浮屠,還沒有被忘記!」 「也許你不該給他們。」 河絡搖頭:「你錯了,古莫,這不是我能夠阻止的。我面對的是來自我故鄉的使者,即使沒有我的配方,他們也有足夠的優秀技師,可以在一年之內調製出合格的砂鋼鋼水。他們有十足的決心要做這件事,我已經無法阻擋。」 「河絡……也會捲進這場戰爭麼?」翼天瞻沉吟。 「羽人會麼?」 「大概無可避免,當打著黑幡的使者經過瀚州草原,他們怎麼可能放棄甯州的森林?」 「他們已經去了瀚州?」河絡吃了一驚。 「他們大概也已經去過了你的家鄉。」翼天瞻頰邊的線條繃緊了,仿佛刀鋒,「對了,馬魯康祖,為什麼不跟著使團回雷眼山呢?我知道你不喜歡戰爭,而以你的智慧和技藝,是可能被奉為『夫環』的人啊!」 河絡笑著搖了搖頭:「他們不會,他們會殺了我……就像如今你回到斯達克城邦一樣。」 翼天瞻沉默了。 「翼天瞻,天驅還會有未來麼?」河絡問。 「我想不過多久,鷹旗就會再次飄揚在東陸大地上。」翼天瞻緩緩地說,「我已經看見了北辰的光輝照在我的雙肩。」 「聽到這種消息,還是很高興。可是我只是個鐵匠,不能跟你們這種人相比,只能用錘子,不能用刀劍。我盡我的努力吧!」 河絡抬起頭看著翼天瞻。他們兩人的身高差距幾乎有一倍,河絡用力伸出手,在翼天瞻的肩膀上拍了拍。翼天瞻愣了一下,覺得他的手寒冷如冰,寒氣一直沁入他的骨骼。這時候青焰卷空,仿佛地火噴湧,青焰裡的黑色的斷槍影子在上升的火焰中劇烈抖動。 「青白色,是純正的焰色,再燒下去,它將是透明的。石中之火開始燃燒了,就是這個時候!」河絡低聲呼喝。 他的全身肌膚忽然變做生青的顏色,仿佛凍死在冰雪中的人。翼天瞻發愣的時候,他大步踏入了火焰,火焰對他仿佛全無傷害,靠近他皮膚的火焰立刻熄滅,他大步奔跑在燃燒的星陣之中,向著斷槍的方位跑去。 「原來有這樣的寒術。」翼天瞻讚歎。 被火焰包圍的河絡用盡了全力奔跑,他的到來驚動了那些膜拜的靈魂。靈魂們首先是驚恐,他們一齊往後退縮,聚集在一起瑟瑟發抖。而後他們像是忽然醒悟了,兇惡地撲向了河絡。他們的影子拉長扭曲,在空中探出有著長甲的手,指向河絡的頭顱。青焰中矗立的阿絡卡忽然消失,斷槍高亢淒厲地鳴響。 靈魂們無法傷害河絡。他們的影子接近河絡的瞬間都被沖散。河絡沖到了斷槍邊,他抓起早已燒熱的鐵錘,將兩截鐵芯並在一處,就著岩石用力錘擊。 他的鐵錘燃燒起來,每一錘下去都有青白色的火焰四濺飛射。 翼天瞻不能接近火焰,只能在外面看著他的朋友用盡了一切的力量捶打。他的鬚髮在火中被點燃又迅速地熄滅,他的衣服變得焦枯,可是他只是奮盡全力去錘打,無所畏懼。 那些金色的影子們圍繞著他踮著腳尖小跑,他們有時簇擁在他背後,有時攀上他的頭頂,有一個像是女人的影子變得柔軟異常,蛇一樣妖媚地纏繞著河絡的脖子,其他影子在他身後探出了鋒利的指甲,無法靠近他的則飛空而起,在空中長牙畢露! 翼天瞻心裡抽緊,他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只是火焰中的幻境,可是他依然感覺到心裡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捏緊。 然而一切都無法阻擋河絡沉重的錘聲,他一再地高舉鐵錘,一再地鍛打下去,大地也要在他的錘下迸裂! 翼天瞻看著他的朋友,默默地閉上眼睛,只聽那錘聲。 翼天瞻感覺到外面的熱浪退去了。只是一瞬間,眼皮都無法阻擋的光與熱驟然消失。 他緊張地睜開眼睛,環顧周圍。地面上,白煙嫋嫋升騰,火焰把大地燒得漆黑。而那些金色和青白色的火焰卻都已經退散,熄滅之快還甚於開始燃燒的時候。剛才的一切到底多少是火焰多少是幻境,翼天瞻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沖進火場,放聲大喊他朋友的名字:「馬魯康祖!馬魯康祖!」 在一塊漆黑的岩石後,一隻瘦弱的手臂慢慢地舉了起來。 翼天瞻狂奔過去,看見那個小個子躺在漆黑的地面上。他的全身都焦黑如炭,所有衣服被火焰卷了個精光,只有一雙眼睛晶晶地發亮。 翼天瞻把他抱起來,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大臂上,摸了摸他的鼻息,放下心來。 「別摸了別摸了,我還睜著眼睛呢,沒有死!」河絡嘶啞著聲音大聲抱怨,「我還活著,一個老河絡沒有那麼容易死!」 說完他得意地笑了,他的牙齒白淨可愛,完全不像一個老去的傢伙。 他把手裡的東西舉起來,烏黑的長槍已經續好,濯銀的虎眼熠熠生輝。翼天瞻接過,用力一抖,長槍震動著發出蜂鳴聲。 「裝上新的木杆就好,剩下的工作,在我們河絡的地方,孩子也能做好了,用不著我這個老傢伙了。」河絡低聲說,緩緩閉上了眼睛,「我疲倦了,你讓我休息一下。」 「多謝你,朋友。」翼天瞻壓低了聲音。 「對了,說到孩子,」河絡又睜開眼睛,「你的小公主呢?」 翼天瞻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現在越來越不像個公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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