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Ⅱ | 上頁 下頁
七七


  翼天瞻回屋取了一張老舊的箜篌出來,沒有漆繪,古雅樸素,上面漆的桐油面,已經磨得發砂了。息衍試著拂弦,微微點頭,「難怪翼先生一路都不拋下這張箜篌,確實是張好琴。」

  「不知道將軍也喜歡彈琴,還剩最後一點樟茶,煮了聽將軍彈琴。可惜我不喝酒,不能用酒助將軍的殺伐之氣。」

  「只會幾個鄉間的小調,哪有什麼殺伐之氣?」息衍笑了笑。

  翼天瞻取了樟茶的木盒和茶具出來,屋裡已經漆黑一片。

  息衍並沒有彈琴,他席地坐在門前,對著瓢潑的大雨,懷抱著那張豎箜篌。

  翼天瞻忽然覺得自己根本走不出去,也不能打破這一刻的寧靜。以羽人如鷹的眼睛,他也只看見雨幕外一個黑色的剪影。他臉側的線條那麼清晰乾淨,沒有悲喜,低垂的眼看著箜篌。

  息衍一振袍袖,曼聲長吟:

  「廟堂既高,簫鼓老也,
  燭淚堆紅,幾人歌吹?」

  起勢極高,蒼然得像是神巫的歌聲,一時間連外面的雨聲也被他壓住。煙杆在弦上一跳,聲音卻是啞的。琴弦有些濕,只是撲的一聲。息衍的煙杆停在那裡,久久不動。

  「既已沒有人聽了,又為什麼有人要彈?」

  他輕輕地笑了笑,拋下箜篌,起身走進了大雨,再不回顧。

  【歷史】

  成帝元年,東陸平安,沒有戰事。

  那一年北辰升入了中州的星野,光芒如劍,有流星雨濺落,毀傷了幾處地方的農田。欽天監不安,把星圖呈在了太清宮皇帝座前。稍隔幾日,又有下唐東宮地下的祖陵起火,把營建數百年之久的數十座正殿配殿燒成了灰燼。皇帝新即位,以為是不祥之兆,特赦天下的囚徒,又免貧困地方共十二城的稅賦,親自登雷眼山太蒼峰祭天,上《罪己祈文》,入冬才返回天啟。

  帝都史官所不曾記錄的,是下唐國武殿都指揮息衍自請為蠻族世子呂歸塵的老師,開始教習行兵佈陣的學術。

  在南淮城多雨的秋天裡,老人揭開絲錦,端詳著古老的巨劍。

  劍裡那些不能解脫的魂魄還在咆哮,真正的腥風血雨,已經在東陸的天空上卷起了墨黑的陣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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