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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進來的是鐵由,他本來應該在自己帳篷裡纏著那個新來的東陸舞姬求歡,可是此時滿臉都是汗,像是一路狂奔過來的。

  「木亥陽傳來的消息,阿蘇勒夜裡沒帶伴當私自外出,不知被什麼人劫了,現在不知生死,他身邊只帶了那個啞巴僕女,逃出來報的消息。父親被驚動了,點了木亥陽的人馬去周圍搜索,九王那邊也點了虎豹騎,但是還都沒有回報。我得了這個消息自己騎馬趕過來的,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騎兵。」

  「什麼人這麼大膽子?」

  比莫幹驚呆在那裡。北都城雖然不像東陸重鎮那樣繁華,但是也有十萬人居住,夜間有騎兵巡視。在城裡讓人劫了世子,是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不過歷代青陽世子,都是力敵百人的雄健武士,就算匹馬單刀,想劫也不容易,阿蘇勒是惟一的例外。

  文士站了起來:「二王子,幾個人劫了世子?」

  「說是十幾個。」

  「不是一般人。」文士沉吟著,「北都城戒備森嚴,十幾人行動,不是一般的匪人。」

  「把人都給我叫醒,」比莫幹披衣佩刀,「跟我出去搜!」

  「大王子等一等。」文士擺擺手,「二王子,王爺們和其他幾位王子有什麼動靜?」

  「沒有,父親不讓通報給別人。現在木亥陽和九王是得了命令,一個帳篷一個帳篷搜,先搜王爺們的,然後搜家主的,不知什麼時候就要搜到這裡來。知道消息的家主哪敢有什麼動靜?都等在帳篷裡不敢動。」

  「那麼大君和我想的一樣,是先懷疑內賊了。」

  「什麼內賊有這種膽子?是要謀反麼?」比莫幹惡狠狠地道,「我還是出去看看。」

  「大王子別去了!」文士苦笑,「大王子忘記了麼,你就是最大的內賊啊。」

  「洛先生怎麼這麼說?」

  文士手中多了柄白紙的東陸扇子,敲打著手心踱步:「世子沒了,若是找不到,從此就得新選儲君。按照現在的局勢,大王子是當之無愧的人選,所以說世子要死了,最得益的就是大王子。大王子現在不但不避嫌疑還要出去,豈不是授人以柄麼?」

  比莫幹愣了一下,大聲喝道:「我怕什麼?我今天從帳篷裡出來,立刻就去九王帳篷裡議事,半步都沒有走開,縱然我想下手,也要有時間安排。要搜人,我帳篷裡更沒有!有人血口要侮蔑我,也要問過我的寶刀!」

  帳篷外又有淩亂的腳步聲傳來,這次不止一個,急匆匆地令人心驚膽戰。班紮烈一掀簾子,外面跪著比莫幹帳下的一隊家奴。

  「主子,不好了!有人帶兵把我們的寨子圍住了!」

  「是木亥陽的人?是厄魯大汗王的人?」

  「都不是,是三王子和四王子的人!」

  「旭達罕!」比莫幹呆了一下,「各家都在等著父親去搜,他怎麼敢動?」

  文士猛地頓足:「遲了,我們已經遲了一步!」

  「遲了?」比莫幹瞪視著他。

  「我們得到消息已經晚了。三王子是要把黑鍋扣在大王子的頭上。如果世子死了最大的好處歸大王子,那麼誰能不懷疑大王子?」

  比莫幹猛地想起了什麼,上前揪起弟弟的衣襟,目光淩厲逼人:「是不是你?」

  鐵由拼命地搖頭:「我要做,也會告訴大哥,我……」

  文士上去拉開了比莫幹:「絕不是二王子!」

  文士撩起鐵由的袍子下擺,露出兩條光腿來:「二王子真的是從被子裡起來前來報信的,你看看這褲子都來不及穿上,只披了件袍子,不像是胸有成竹。」

  鐵由的臉紅了起來。他剛才正在帳篷裡鬼混,得到了消息,馬上光著屁股騎馬趕來。

  「現在管不得別的。」比莫幹深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若讓旭達罕進來搜帳篷,以後我們兄弟在北都就不必抬頭做人了。就算動武,也要守住我們帕蘇爾家的尊嚴!」

  10

  貴木轉頭看了哥哥一眼。

  火把側照在旭達罕鋒銳的臉上,明暗交錯起來,他高挺的鼻樑投下了陰影,一隻眼睛掩在陰影中,另一隻陰冷沒有表情。

  隔著百步,兩隊人馬對峙,戰馬不安地跳著,騎兵們努力約束自己的坐騎,數百支火把

  照透了夜色。赤色的龍牙旗下,旭達罕跨馬而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卻只是安靜地摸著馬鬃,那柄出鞘的利劍靜靜地橫在馬鞍上。

  貴木掌著刀,緊跟在哥哥的後面。他還沒有親身上過陣,緊張得臉上慘白,額角青筋暴露,突突地跳著。

  「哥哥,可別……可別給父親知道了,這事……這事可不是小事。」貴木用力勒住自己那匹黑馬,壓低了聲音。

  「都到這裡來了,難道還能灰溜溜地走麼?」

  「可是我……我還是覺得……」貴木低下頭去。

  一個巴掌落在貴木的臉上,乾淨俐落的「啪」一聲。貴木捂著臉,剛要發怒,卻對上了哥哥的眼神。

  「廢物!」旭達罕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我教過你什麼?統統忘記了麼?你覺得?你覺得?你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白頭羚子,被人家咬死了,都不知道逃跑!」

  貴木覺得心裡發寒,不知道是冷氣吸多了,還是因為哥哥那雙眼睛。

  「你說得不錯,我也早就知道,大汗王們會為了我們兄弟兩個去跟父親爭麼?不會!我們就是只馬鞍,人家要騎著我們,騎壞了,沒用了,再換一隻。若是去東陸的是我們,這北都城裡可沒有人會記得我們,就等著死在東陸吧!」旭達罕一把摔開他,「看見今天大汗王們的臉色沒有?他們準備換馬鞍了!想靠別人,不如靠自己,他們把我們當作青陽部的外人,能爭回面子只有靠我們自己!這北都城裡,多少人在等著看我們兄弟的笑話,可是我們兄弟是沒有笑話可看的,世上沒人能看我旭達罕的笑話!我終要叫那些笑我的人,一個個都在我馬鞭下低頭!」

  「是!」貴木用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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