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 | 上頁 下頁
五九


  「不。他雖然也是武士,可是武功不是最好,他手下的四柱國和四日將,就遠比他強。」

  「驅使別人打仗,那也說不上勇敢,就是打敗了,總不用自己去死。」

  文士搖了搖頭:「這可錯了。薔薇皇帝絕不怕死,他年輕的時候在建水據河大戰,親身帶著騎兵沖陣,敵人的弓箭就跟在他後面追。他中了三箭,胯下的戰馬死了三匹,每一次,都有四柱國將軍把戰馬讓出來給他,然後跟著他步戰,最後終於大破敵人。你想想以四柱國那樣威震東陸的傑出武士,為什麼不顧自己都要把戰馬讓給他?那可絕不是因為他是首領,而是因為只要有他扛著火薔薇的大旗,騎馬立在那裡,所有戰士都會跟著他衝鋒。這跟他會不會騎馬舞刀,能殺幾個人又有什麼關係?男人生在世上,像他那樣,又怎麼會怕死?建立千秋的功業,一統四州的山河,那是帝王之勇,縱然他死了,也是蓋世的英雄!」

  「好!」簾子外響起了掌聲,「帝王之勇!」

  帳篷簾子一掀,比莫幹大踏步進來,席地坐在班紮烈身邊。將肩上大袖解下來,赤膊把衣袖結在腰間,就著熱氣騰騰的銅甑翻出一塊羊肝來,吹了吹大口吃了。

  「好!夠辣。」比莫幹捂著嘴,失笑起來。

  東陸文士卻收斂了,灼人的眼神全都不見,眸子清明犀利。他微笑著把酒罐遞了過去。

  比莫幹飲了一口:「有些急事,父親召見我們,完了又在九王的帳篷裡和幾位將軍議事,來得晚了。洛兄弟著急趕來,有什麼事情還請直說。」

  文士笑:「我來的事情,和大王子的急事,其實就是一件事啊。」

  比莫幹點頭:「我猜到了。直說吧,父親和下唐有意結盟,我們幾個兄弟中要出一人為人質,目前北都城裡人人都在猜是誰去做這個人質。九王和三位將軍全力保我不去,但是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和下唐的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比莫幹嘆息了一聲:「比莫幹不對洛先生說謊,我知道這件事,只怕還沒有洛先生早。父親這次出動了大合薩南下,一點消息都沒有流出,這時候再說挽回,已經太遲了。」

  文士苦笑:「太遲……我們淳國在北都城裡經營了足足四年,希望能和青陽結盟,至今連大君的面尚未見過。下唐居然能在短短的半年時間內定下大事,我們所有苦心都歸流水了,大王子叫我怎麼向梁秋侯爺交代啊?」

  「你們東陸有句詩說:劍在英雄手,登臺傲王侯。」比莫幹黯然,「我和洛兄弟相熟四年,自以為以誠相交,可是如今劍不在我手,又有什麼辦法?」

  「如果我國願傾全力,」文士試探著,「大王子向大君進言,下唐願出的條件,我們淳國都出一樣的,另開天拓峽水路。只求轉而結盟我國,可否?」

  「這不能。如果我進言,是代淳國向父親出價。父親忌諱私自結交東陸,對我們幾個兄弟管得最嚴,洛兄弟也該知道。否則洛兄弟每次前來,也不必費心躲開旭達罕的眼目。我這個時候出頭,未必會有洛兄弟想要的結果。」

  「水既也涸,魚之將死,焉能不全力一搏?」文士直視著比莫幹的眼睛,目光炯炯。

  「洛兄弟要全力一搏?」比莫幹沉吟片刻,「那麼由我來想辦法,居中請九王為洛先生引薦。但是到了議事的時候,我自然全力支持和淳國結盟!」

  「那麼將軍們和各家首領面前,也要大王子為我們主持了。」

  比莫幹點了點頭:「我和洛兄弟有四年的交誼,比莫幹是那種口說不做、愧對朋友的人麼?」

  文士緩緩伸出一隻手:「那麼洛子鄢是怎樣的人,也毋庸再多說了!」

  比莫幹想也不想,一掌擊在文士的掌心,一聲脆響。兩人的掌心都火辣辣地痛,他們對視一眼,同聲笑了起來。

  「洛兄弟這次來得好快,要是晚幾天,我也放飛鴿和你聯繫了。」

  「是追著大合薩的馬尾來的。沒想到大合薩年事已高,居然縱馬狂奔了兩千多裡,我從畢止啟程,就落在後面半日的路程。」

  比莫幹吃了一驚:「淳國知道大合薩的行程?」

  洛子鄢點頭:「大合薩南下北上,都要渡過天拓峽,是我們淳國所轄的海面,怎麼可能逃過斥候的耳目?一年前天師南渡的時候,梁秋侯爺就得到消息,只是那時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就悄悄放了過去。這次斥候聽到天師的從人議論,才知道出了大事。」

  比莫幹驚得把小佩刀拍在地下:「天拓峽海防竟有這樣森嚴?」

  文士緩緩點頭:「也不瞞大王子,天拓峽海面上沒有一艘私船,就算是漁民,也都入軍籍,父子相傳,不繳納稅賦,為國當差。若是不持行牒想偷渡過海,消息連夜就會被送到附近的軍機府衙。這還是四十年前風炎皇帝所下的《七海稅兵制》,風炎皇帝心思深遠,可以想到數十年之後,真是英雄。」

  比莫幹默然。

  「風炎皇帝……」他低低地嘆息一聲,「草原外真還有無數的英雄。」

  文士忽地大笑:「來來,不要只顧說。我親手燒的辣羊雜,對不對大王子口味?」

  「辣得眼淚都要出來。」比莫乾笑,「你哪裡是淳國密使,純粹一個東陸的辣椒販子!」

  班紮烈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騎上快馬,去鐵由帳篷裡叫他也來喝酒吃肉,見見洛兄弟。」比莫幹對他說,「不要整天跟女人膩在一起。」

  「是!」

  班紮烈起身,卻忽地一愣,掌住了腰刀。

  「什麼人?」他低喝了一聲。

  幾個伴當之中,班紮烈刀術最精,耳目最明,一絲一毫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注意。帳篷外隱隱有穿重靴的人奔跑的動靜,比莫幹的帳篷內外守備森嚴,不該有人這麼放肆地奔跑。

  帳簾猛地掀起,班紮烈正要躍出去,耳邊響起炸雷一樣的喊聲:「大哥,出事了!阿蘇勒沒了!」

  「沒了?」比莫幹猛地坐起,烈酒潑在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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