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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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被硝煙掩蓋了,直到所有人的彈匣打空。人們都下意識地挪開了目光,即使暴力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但他們還是不敢去看自己的「靶場」,設想用十幾公斤重的子彈去打擊一個生物,能夠留下的大概只是染血的渣滓。硝煙略微散去,第一個看清楚真相的人把驚叫吞了回去,他甚至連呼吸的力量都失去了,還怎麼尖叫? 工程組負責人仍能清楚地看出人形,他的身體表面全被彈頭覆蓋,連一寸完整的皮膚都不剩下,可他仍未倒下,他僵死在一個後仰的動作上,便如一個舞蹈家正在倒仰的時候,時間靜止了。 王將也在緩步後退,所有人中真正鎮靜的只有風間琉璃,他已經交成了惡鬼和瘋子,他無所畏懼,他提刀站在距離工程組負責人最近的地方,直勾勾地盯著他工程組負責人緩緩地挺直了腰……這一刻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背後站著幽靈,這違背了所有人的常識,一個身體塞滿十幾公斤彈頭的人體居然還能動,他的骨骼早該在槍擊中碎成幾千幾萬片才對!血色的人形漫無目的地移動,極其緩慢,他失去了眼睛所以沒有視覺,全身神經節都被破壞也就沒有了觸感,聽覺視覺必然也已經損失殆盡,他已經不能再被稱為人了,可在某種力量的支撐下,這個完全喪失五感的生物還活著,還想逃離。 人形無目的地轉動著頭部,它的臉被彈雨打得塌陷下去,面骨上排列著密密麻麻的彈頭,那些黃銅彈頭閃著微光,仿佛無數隻眼睛在注視著人類。人們不敢動也不敢出聲,生怕它會忽然奔向自己。 風間琉璃提著長刀站在那個怪物的身後,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麼移動的。 怪物似乎意識到有敵人在身後,拖著受傷的腿奔向天叢雲,那根世界上最鋒利的骨骼正用劇烈的震動來回應它。風間琉璃尾隨在後,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怪物跑得越來越快,風間琉璃跟得也越來越快,距離卻始終不變。怪物向著前方伸出手去,同時飛身躍起,插在地裡的天叢雲震鳴著躍起在空中,這是它的骨聽從它的召喚!風間琉璃的刀終於摔斬出去,刀光就像一道曲折的銀色電光。 沒人能看清那一瞬間的情形,風間琉璃和那怪物在空中交錯閃過,各自落地。風間琉璃手中長刀只剩下一半,怪物持著天叢雲的手連著頭顱和半邊肩膀一起墜地,卻沒有血流出來,肉眼能夠看見斷口處的肌肉在蠕動,細胞還在瘋狂地修補著這具身體。風間琉璃伸手向空,徒手接住了被震得飛起的天叢雲,轉身從怪物的脊椎處推入,然後揮舞斷刀打在它的胸口。這被聖骸強行提升了能力的生命體終於崩潰,四散出去的是紛飛的彈頭,那具人形像是沙捏成的瞬間崩塌。 天叢雲穿透目標的身體,把某個東西釘死在地下,那東西長著金色的獨眼。 「液氮!液氮!這就是聖骸的真面目!它是寄生生物啊!」王將狂喜地呼喚。 工程組如夢初醒,噴槍用數以噸計的液氮去冷卻這個危險的東西,厚重的圓柱形石英捕捉艙扣住了聖骸。顯然王將早已料到這東西的本相,真正的神並不是八岐大蛇,也不是什麼威猛的巨獸,真正的神就是聖骸,它不是一塊骨頭,而是一個能夠操縱巨大生物的寄生生命。所以它永遠不能被殺死,永遠能從一種形態轉化到另一種形態,它可以化身臃腫的超巨型生物,也可以藏在須佐之男的身體裡等待機會復活,無論人類殺它多少次,殺死的都只是它的住所罷了,不猜透它的真面目就無法殺死它的本體。 這一次它遇見了真正旗鼓相當的對手,它遇到了最可怖的人類。 液氮的煙霧故去,人們終於看清了聖骸的真實模樣。它像是一個殘缺的胚胎,膨脹的頭部長著一顆碩大的獨眼,看起來像尾巴的東西其實是肉質包裹起來的脊骨,它的肋骨突出在肉質層外,想必在它寄生的時候,就用這些尖細的肋骨插入宿主的脊骨中,操縱著那具身體。聖骸沒有死去,它扭曲著發出「嘶嘶」的聲音,那顆金色的眼睛閃滅,但在石英捕獲艙裡它接觸不到任何可寄生的宿主,它自己的力量又太過弱小。 王將用強光電筒照射,光照透過聖骸外層的肉質,裡面隱約可見發育到一半的臟器。 「你看它,多美啊!何等完美的進化方式!在被黑王處決之前,它主動地進化出寄生形態的生命!它用這種方式延續著自己的存在!」王將雙手按在捕獲艙上,盛讚這醜陋的寄生蟲。 「如……如果神是寄生蟲……那它怎麼幫助我們進化?」有人猶豫著問。 在猛鬼眾的想像中,神本該是頂天立地的偉大生物,它身上的少量血液就可以幫助他們完成進化,可眼前這個醜陋細小的神,連體液的數量都少得可憐。 「光是找到寄生者還不夠,還得為它找到宿主和食物。」王將微笑,「這個世界上只有極少數的適格者能被神寄生,譬如伊邪那岐和須佐之男,可惜古裔們不懂這種寄生的偉大意義,在神徹底進化為新的白王之前就殺死了它。能夠賜予我們進化道路的不是這種形態的神,而是進化完成之後的白王!我們將看見新的王登上王座,開啟世界的新篇章!」 光柱從天而降,把王將和風間琉璃籠罩在其中,直升機的旋翼切割雨幕,巨大的轟鳴聲在井中回蕩。那是一架黑色的直升機,機艙門敞開,源稚生坐在機艙中,黑色的長風衣獵獵飛舞。 最後一刻,蛇岐八家的最後武裝趕到了現場。 始終沉默不語的風間琉璃像是從大夢中驚醒,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眼底似乎有金色曼陀羅般的花紋轉動。他緩緩地抬起頭,仰望那從天而降的黑影,狂風吹開他的衣襟,露出肋骨分明的胸膛。 「哥哥!哥哥!你來看我啦?你是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麼?」他在風中狂笑。 「又或者……你是來參加我的登基大典?」他的笑容斂去,只剩下刻骨的凶毒,「用你的血,為我的法衣染上祭禮的紅?」 古奧森嚴的語言從天而降,便如神的語言在天際回蕩。「王權」的領域籠罩了紅井,數以萬計的不銹鋼護板脫落,將君王的憤怒壓在每個人頭頂。重力規則被強行改變,每個人都感覺到十倍的體重作用在自己的骨骼上。無人能夠站立,除了王將和風間琉璃,所有人都艱難地用膝蓋和雙臂支撐著身體,仿佛朝覲天降的王者,即便被下墜的不銹鋼板切下頭顱也不能逃走。 源稚生俯瞰井底,面對那些殘缺的肢體和橫流的鮮血,他沒有絲毫憐憫的神色,疃孔中流動著熔鐵般的金色。 「來吧!來用你的正義壓垮我吧!這麼多年你不是一直在這麼做麼?」風間琉璃呼喊道。從源稚生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他一刻不停地仰望,對著天空張開雙臂,野獸般嘶吼。 源稚生靜靜地坐著,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去向無限遙遠的遠方。 「大家長,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在您的領域中,這架直升機支持不了很久。」駕駛直升機的是位年輕神官,他的神色很平靜。 儀錶台開始報警,儀錶讀數瘋狂地閃變,鉚釘搖晃著從外殼上飛離,如果沒有源稚生的保護,這架直升機早就在王權的領域中墜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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