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
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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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何鎮子上也出現了傳聞,說源稚生的親生父親是個黑幫中的大人物,因為作孽太多死於非命,誰都覺得跟他們沾上邊沒有好結果。原本被稱讚為好學生的源稚生體會到了遭人白眼的滋味。課後他在操場中央揮舞木劍,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繞開了他,沒有人跟他打招呼。他越發兇猛地揮舞木劍,木劍撕裂空氣的聲音就像一個人對著空穀呼喊。 畢業典禮之前,養父家裡住進了新的孩子,這男人專靠收養孩子來賺錢。據說新收養的女孩家裡有錢又有社會地位,只是處於某種不能說的原因不便把女孩養在家裡,所以送來安靜的山中寄養,過兩年就送出國念書。女孩的待遇跟源稚生的待遇完全不同,不僅有單獨的臥房,而且衣食都很高檔,可樂自然是隨便喝,每個週末都有爺爺奶奶或者媽媽舅舅來看望,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還摟著女孩痛哭流涕地說對不起寶貝啦辛苦寶貝啦。養父一家子衣冠楚楚地迎客,源稚生則被趕出門,養父說如果讓人知道家裡還收養了一個男孩,那女孩的家人會擔心女孩被侵犯。至於源稚女那是不妨的,因為他根本就像個女孩子。 那個金貴的女孩對所有人都頤指氣使,養父也把源稚生當作女孩的僕人來用,指使他去買女孩要的各種東西,陪她上下學,為她拎書包。源稚生皺著眉頭說我可以幹活但我不是誰的僕人,養父則冷笑著說喲喲您當然不是僕人,您是黑道皇帝的兒子啊,可您現在卻吃著人家家裡的飯!這屋簷下的所有人都吃著女孩家裡的飯!你有本事就讓你的黑道爸爸從墳墓裡站起來給你付撫養費! 當天夜裡源稚生就從家裡搬出去了,他睡在學校體育館的墊子上,可以蓋的只有一床行軍毯。每個夜晚他坐在鞍馬上眺望窗外,夜幕下群山莽莽,很偶爾地他會想到橘政宗還在的時候。 源稚女想搬到體育館來跟他一起住,但源稚生冷硬地拒絕了弟弟。源稚女那麼乖巧的孩子,還能在養父家裡混個溫暖的被窩,源稚生不忍心讓他來陪自己吃苦。 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源稚生回到家裡,在養父的監督下把自己的東西打了個小包。 這是他們約好的,,從明天開始源稚生就正式離開那個家了。 「真有男子氣概啊!明天就自立啦源稚生少爺!」養父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嘲諷。 源稚生燙好了自己的制服,雖然這是一場註定無人歡呼的畢業典禮,但他還是要登臺從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書,他的成績是無人可比的,從課業到體育都是學校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即使台下沒有人為他喝彩,他還是第一名。黎明之前他在體育館裡穿好制服,便如戰國時代的武士在奔赴戰場前穿上甲胄。 他在所有畢業生中第一個登臺,從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書,倔強地抬起頭來對著台下的家長們,他想用眼神告訴這些人,黑幫的孩子也能打敗他們的孩子,不是用暴力,而是用成績。 果然,滿場靜寂,無人喝彩。 「稚生,別耽誤時間,還有很多同學等著領畢業證!」校長低聲提醒源稚生,這時一名老師匆匆地上臺,遞來一張紙條。 校長看完之後臉色就變了,用微微顫抖的語氣說:「作為本屆優秀畢業生的家長,讓我們以掌聲歡迎橘政宗先生的光臨。」 十幾輛黑色賓士駛入學院,整齊地停在禮堂門前。黑衣的男人們踏入會場,簇擁著身穿藏青色和服的中年人。 黑幫成員在最後一排貼牆站立,橘政宗緩步登臺,彬彬有禮地向校長鞠躬,然後向台下的家長們鞠躬。 「我的名為橘政宗,不敢稱稚生少爺的家長,不過是他的家人而已,有幸參加他的畢業典禮,代表他過世的父親表示對這所學校的感謝,並向學院捐贈校車一輛。謝謝大家。」橘政宗說完之後轉向源稚生,「稚生少爺,這樣的決定可以麼?」 「可以。」源稚生說。他們之間的對話仍舊像當年那樣,絕不拖拖拉拉,每句話都像是釘子釘進木頭裡。 源稚生走下講臺的時候,黑幫成員夾道迎接他,整齊地鞠躬,便如迎候一位王子,橘政宗跟在他身後。滿場死寂,源稚生沒有回頭,也沒有左顧右盼。 「還得辛苦您在鎮子上再待一陣子,最近東京的局面還不平靜,現在回到東京的話,未必安全。」送源稚生回家的路上,橘政宗說。 跟以前那樣,他倆步行在梯田邊的小路上,那些賓士車和黑幫成員都留在了學校門口。 「你不是已經出國了麼?」源稚生問。 「跟你說完之後想了很久,覺得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過去的,稚生少爺你也不喜歡畏畏縮縮的男人吧?在你眼睛裡我看出來了。」橘正宗說,「如今我已經是黑道中最有權勢的人之一,蛇岐八家中橘家的家長。」 「一下子就從中層幹部變成了大人物?」 「以前沒能下定決心,一直想著逃得遠遠的。下定決心就好辦了,攔路的人就讓他們一個個滾開,然後我就是橘家家長了。」橘政宗笑笑。 「還想收養我?」 「你已經長大了,不用人收養了吧?一起做些男人的事業吧,既然沒法擺脫黑幫孩子這個身份。」 「擺那麼大的陣勢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是要鎮住我?」 「這個倒不是。其實昨晚有場衝突,我清洗了反對派,之後連夜開車趕來的,所以帶的人稍微多了點。也就是說,我昨天夜裡才真正坐穩了橘家家主的位置。」橘正宗說,「不是故意要挑這個時間。我其實來得有些晚了,不過該來的人總會來,我想我是稚生你這一生中那個該來的人,所以我來了。」 「好。」 一路上源稚生都沒再跟橘正宗說話,兩個人賞賞山景,呼吸山中清新的空氣,橘政宗遞給他一罐可樂,自己照舊喝山泉水。他們到家的時候,養父正送那位公主般的女孩走,女孩粉色的臥室已經改成男孩風格的裝修。當晚橘政宗照舊是跟養父把酒言歡,只不過養父在他面前戰戰兢兢地不敢舉杯。源稚生吃了兩口就走了,席間還是沒跟橘政宗說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橘正宗說要一起做點男人的事業,源稚生說了好,橘政宗知道那個好是什麼意思,源稚生也知道橘政宗知道。 男人間的對話就該這麼簡單,板上釘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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