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中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沒那麼簡單,我媽媽的棋力並不弱,他們下的是快棋,對局的過程中老爹只讓了媽媽一件事,他蒙著眼睛。」

  「就是說你老爹完全沒有背棋面的時間,可他還要跟你媽媽下快棋?」

  「對,只有他那種全身心都沉浸在棋藝中的人才能做到,媽媽喜歡那種簡單雋永的人,下到第九十八手的時候老爹說,你已經輸了,我聽見你的心跳亂了。」上杉越歎了口氣,「媽媽不是對棋局失控了,是少女心失控了,可媽媽是個見習修女,是發誓要侍奉主的人,修女都要見習六年,六年後如果她不後悔,就要向主發永願,成為終身修女,在六年的最後一天,她和老爹乘船逃往里昂,這是一場純碎為了愛情而進行的偉大私奔,同時背棄了天主和日本黑道的最高家族。天主倒滿寬宏大量的,至少沒來興師問罪,但家族長老勃然大怒,派出風魔家忍者前往法國,誓要殺死媽媽奪回老爹。」

  「他們反對你父親娶一個外國女人?《蝴蝶夫人》的悲劇麼?」

  「不不,這跟民族自尊心沒什麼關係,只是因為父親對家族來說是珍貴的種馬,他雖然不是皇,但他的後代可能出現皇,他雖然是個只會下棋的廢物,但是他應該為家族廣睡女人。為愛私奔這種事在黑道家族看來太可笑了,他必須回到日本,每天跟女人配種!」

  「這種工作可不能讓副校長知道,否則他一定會向蛇岐八家投簡歷要求擔當重任。」

  「那時媽媽已經懷上了我,忍者知道後立刻改變了計畫,想把老爹和媽媽都帶回日本,但老爹不願意,他帶著媽媽連夜逃走,準備先找個地方把我給打掉。」

  「看來你還在胚胎形態的時候就很不討父母喜歡。」

  「因為在內三家,孩子的降生往往是要母親命的事兒。內三家的嬰兒有大半都是怪胎,胎兒直接龍化,在母親的子宮就變成了鬼,而且是最兇惡的鬼。懷了鬼的女人都會因為難產而死,這是配種女們早已註定的命運。她們住在華美的屋子裡,被幾十個侍女服侍著,食物是最好的牛肉和金槍魚,用朝鮮老山人參進補,她們要是發怒,侍女就要被拉出去殺掉。在尊崇待遇的背後,她們的工作就是白天鍛煉身體,晚上服下催情的藥物當配種機器,一旦懷了鬼就得死。」上杉越說,「老爹厭惡他自己的血統,就是因為他弟弟就是個鬼,7個月是撕裂了我奶奶的腹部。當時老爹才七歲,二話沒說拎把斧頭就把弟弟給砍死了,從此以後變成了個癡迷棋道的瘋子,提到生孩子就噁心嘔吐。」

  「難得這樣他還願意配合你媽媽生孩子,可見你父親很愛你媽媽。」

  「是的,所以他想幹掉我,他甚至不願等到我胚胎成形,以免我傷害母體。辛虧媽媽的堅持。我才混過了這一關。但在媽媽臨盆的時候,忍者再次找上了他們,老爹用槍抵著自己的腦袋和忍者們談條件,他開出的價碼是他返回日本,讓我和媽媽留在法國,並且要家族發誓保證我們母子的安全。」

  「他願意跟你母親分開?」

  「我只是個錯誤你明白麼?在老爹看來他根本就不該和媽媽生我,如果他們繼續生兒育女某一天媽媽肚子裡會爬出帶蛇尾的胎兒,內三家的配種女都很難活過35歲,而一旦老爹回到日本他就得天天跟配種女們在一起,這對媽媽來說是多麼瘋狂、變態、崩潰的人生啊,所以他寧願把媽媽留在法國,不把她帶回這個瘋狂的家族。」

  昂熱點點頭。

  「家族最終答應了老爹的條件,因為那種厭世的棋聖發起神經病來確實會對自己的腦袋開槍,那樣家族就損失了珍貴的種馬。老爹回日本,媽媽留在法國撫養我,家族留了一筆算得上豐厚的撫養金。但媽媽是個孤女,從小就在教會學校長大,作為一個無依無靠的未婚女人,撫養孩子太艱辛了,迫不得已,她隱瞞了自己有孩子的事,回天主會發了永願,成了一名終生的修女。有了教會的支持,我也順利地進了育嬰堂,接著升入教會學校。」

  「你提到父親的時候管他叫老爹,提到母親的時候卻像個孩子一樣叫媽媽,你很愛你母親吧?」

  「廢話。那時我從小到大唯一的親人啊。但我不能跟人說那是我媽媽,我經常去教堂禱告,其實我根本不信教,只是想遠遠地看她。派聖餐的時候她會從我面前走過,撫摸我的頭頂,手輕輕顫抖。為了能常見到我,她向神父申請負責教會學校的工作,睡前她都會給孩子們講聖經故事。那種感覺好極了,一間屋子裡擺著很多小床,每張小床裡誰著一個孩子,所有孩子都睜大眼睛,修女坐在燈下用美妙的聲音講故事,私下裡每個孩子都叫她媽媽,他們喜歡她,但我知道她其實只是我一個人的媽媽,」上杉越仰頭望著落雨的天空,「她那麼聖潔就像天使,我隨處都能聽人說起她,聽人說夏洛特嬤嬤夏洛特嬤嬤……好像媽媽無處不在,好像永遠不會孤單。」

  「那你父親後來呢?」昂熱問。

  「在日本跟很多配種女混,每天努力生孩子,後來死了。」

  「這經歷也太簡單了吧。」

  「一頭種馬的經歷還能多複雜?每天就是配種配種和配種,但沒能配出皇來。」上杉越聳聳肩,「我的覺醒是在某天下午,事前完全沒有徵兆。那是一場災難,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言靈爆發,三個街區被我化成了廢墟。在我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家族的使者出現在我面前,穿著神官的禮服,看起來像是從古畫上走下來的人。他們是來迎接新皇的,一艘蒸汽輪船停在港口,漆成朱紅色,那是接我去東方登基的『寶船』,我開心極了,從小到大我都覺得自己是千萬平凡人中的一個,可忽然有個東方古國的人來迎接我,說我其實是他們那裡的皇帝,我怎能不蠢蠢欲動?我迫不及待地要去見證那個屬於我的國家。媽媽也很高興,她覺得這樣我和老爹就能重逢了,但她不願意和我同行。」

  「和愛的男人分離了幾十年,卻不想和他團聚?」

  「她說自己已經發了永願,從此心中只有上帝。她把她在塵世間的一切私心和愛都留給了我,老爹見到我就像見到她。過去的夏洛特?陳已經不存在了,只有夏洛特嬤嬤。」上杉越輕聲說,「我那時真是蠢,我認為我只是要去東方遊歷幾年,然後會回家繼續和媽媽在一起。可我登上寶船,一去就是1個世紀。」

  「再見這種事,總是說起來比做起來容易太多。」昂熱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到達日本時受到了家族的隆重歡迎,很快就在神官的簇擁下舉行了封神儀式,你可以把它想像成黑道皇帝的加冕儀式。那時的我是個純正的法國小青年,長老們卻費盡心機要把我變成日本人,他們教我劍道、茶道與和歌,安排國寶級的能劇大師為我單獨表演,我跟高僧見面裝模作樣地討論禪學,我還有七位日本籍的妻子,或者叫配種女。她們梳著沉重的髮髻,滿臉抹著白粉,初次見面的時候我都分不出她們的區別。下屬們向我保證她們都是頂尖的日本美人,真正的大和撫子,會給一個掌握權力的男人帶來幸福的家庭。而我總是笑話她們的細脖子會被那個沉重的大腦袋壓折。」

  「你看起來不太愛她們。」昂熱說。

  「我心裡從未認可她們是我的妻子,她們在我看來就是玩具,我已經記不得她們中任何一個人的全名了。我命令她們解散長髮,學法國女人的樣子燙成大卷,教她們裁剪露大腿的裙子,還從巴黎買來高跟鞋。我想念巴黎的夜生活,就叫她們穿得像是巴黎紅磨坊裡的舞女一樣,排成一排演練康康舞。我看不起她們,但我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我隨便玩弄她們,她們卻會對我笑,這是法國女人永遠不能給我的東西。」

  「你這樣胡作非為,沒有人規勸你麼?」

  「沒有,我本以為自己這麼折騰他們好歹會像臣子勸諫昏君那樣進諫我,但我沒有聽到任何反對意見。下屬們看我實在不喜歡住在神社裡,就為我建造了歐式的「皇宮」,裡面有羅馬式的浴室,大到我能帶著我的七個妻子一起洗溫泉浴。為了回報他們卑躬屈膝的善意,我開始履行我作為影皇的責任。我的工作主要是接受覲見,見的都是些歷史上聲名赫赫的人物,東條、松井、山本、近衛、土肥原……」

  「二戰的甲級戰犯們都爭先恐後地對你獻上忠誠啊。」

  「我當時可沒覺得他們是戰爭狂人。他們說歷史走到了重要的時刻,強國們都在試圖重新瓜分資源,日本需要打破島國的束縛走出去。他們對我痛陳日本在歷史上所受的欺淩,日本人民的辛苦和堅強。我就表示我深受感染,鼓勵他們對外擴張生存空間,我賜予他們祝福。」

  「作為一個在法國長大的人,你白受盧梭的薰陶了。」昂熱揶揄他。

  「我那時就是個白癡,歷史上絕大多數皇帝都是白癡。你住在宮殿裡,跟外界交流的方式僅限於覲見,臣子們對你慷慨陳詞,你轉身回到後宮就隨便推倒女人,你覺得過著這種生活的人腦子會清醒?」

  「我沒過過這種生活,委實不知道,只有羡慕的份兒。」昂熱說。

  「可很快二戰就爆發了。蛇岐八家是主站派,除了想借戰爭獲益,還想趁機打壓歐洲的混血種。」

  「你們這幫混蛋,居然把混血種社會的競爭變成了世界大戰。」昂熱敲著桌面,「說起來我就生氣,你的家族派了多少混血種參戰?那些神槍手、王牌飛行員和英雄坦克手的血管裡都流著龍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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