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中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那個穿著十二單、踩著白色高跟鞋的女孩站在火場中央,對他盈盈輕笑著說:「結果就該是這樣,我們這些身為生在黑暗中的蛾子,就該被火燒死。即使翅膀被燒著了,也會努力飛舞。」

  回想起來櫻井小暮真是一個很美的女孩,恰恰是源稚生會喜歡的那種類型,如果是在東京的酒吧中見面,源稚生也會走到她的桌邊邀請她一起喝一杯。

  可她就那麼死了,源稚生很想救她,但無能為力。他那晚去就是要毀滅極樂館,無論是誰擋他的路他都會殺人,而櫻井小暮擋了他的路。她明知自己對源稚生並沒有什麼勝算可仍然固執地飲下了莫洛托夫雞尾酒,揮舞著長刀在火焰中翩翩起舞。有些人就是這麼固執,明知道結局也不願放棄,要跳舞,固執地按照自己的舞姿跳舞,跳到被焚燒殆盡……就像火場中搏殺的愷撒和楚子航,就像在肺螺堆中跋涉的愷撒和楚子航……堅持到死都不放棄,到底是美德還是愚蠢?

  「對!我是!從不丟下朋友就是我的正義,我為我的正義活著,也為我的正義去死!」愷撒怒吼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

  真是孩子氣的話啊……可是真羡慕,羡慕他的年輕和無所畏懼……

  源稚生把僅剩的力量灌注在左臂中,骨骼爆響,他從腕部到肘部肩部全部脫臼了。這是特殊骨骼構造帶來的便利,他可以通過發力讓自己的全身關節脫臼。劇痛折磨著他的腦部神經,但他還是掙扎著把脫臼的胳膊從束縛中解脫出來。脫臼之後他的胳膊軟得像是麵條,關節可以逆向翻轉。右臂也掙脫出來了,他用單手脫掉自己的白襯衣,把它卷成一團,然後拔出童子切安綱切開了左手手腕,腕血瞬間就把白襯衣染紅了。當這件襯衣吸收了足量的血液之後,源稚生把它狠狠地投向了火場的角落。

  既然死侍們喜歡血,那就給它們血,足夠多的血。源稚生扶著電梯門緩緩地坐在地下,缺氧和失血令他眼前一片漆黑,真可笑,高高在上的皇竟然死於失血,準確地說是失血之後昏迷在火場裡被燒死……歷代皇的魂靈都會嘲笑他的無能吧。被嘲笑也沒辦法,在歷代皇中他確實是能力最弱的,如果家族神官的記載沒有太過誇大,那先代的皇應該超越他十倍。對他這樣無能的皇來說,這就是極限了吧。

  「怎麼回事?」愷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冒著青煙的槍口點在地上,他左右手的槍都停止開火了,可是仍然沒有死侍撲上來。

  他們的子彈就要耗盡,死侍群卻忽然從他們身邊撤離,爭先恐後地游向大廳的某個角落。一分鐘之前他們在死侍眼裡還是自己抹好了鹽和胡椒、在火堆裡把自己烤得茲茲作響的乳豬,現在他們忽然變作了令人作嘔的泔水,別說沒有品嘗的興趣,死侍群簡直是走避不及。

  難道狗屎運之神又出手拯救了他們?這次得用了多大的法力啊!讓嗜血的死侍群放棄眼看就要到手的食物。

  「快!快跑!」楚子航大吼。

  愷撒驟然醒悟,眼下他們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奇跡的合理性,火場中燃燒的C4炸藥隨時可能爆炸,現在跪下來感謝狗屎運之神有點太早了。他們同時發力,邊跑邊脫掉沉重的風衣,風衣裡還有零散的槍械和子彈,在奪路狂奔的時候非常累贅。背後傳來巨響和灼熱的風,那是影壁背後的某一塊C4炸藥已經爆炸了,它的威力極大,震倒了影壁。一磅C4炸藥就能夠令民航客機空中解體,所以它才成為恐怖分子最喜歡玩的橡皮泥,而這間大廳散落著足足15磅C4炸藥。

  前方就是貨運電梯,衝開黑煙之後愷撒看見源稚生已經掙脫了束縛,半個身子在電梯外半個身子已經進了電梯。他立刻想到這個日本人想要丟下他們自己逃命。他掏出沙漠之鷹瞄準源稚生的小腿。

  無論如何不能允許源稚生關閉電梯門,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愷撒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源稚生的小腿上炸出了血花,這是鋼芯實彈,換做一般人一顆子彈就能炸斷他的小腿,即使源稚生的肌肉骨骼遠強于常人,但在解除了龍骨狀態之後也很難承受這樣一顆子彈。

  劇痛喚醒了源稚生,他剛要掙扎著坐起來,楚子航已經拖著他的領子把他拉進了電梯,反手拍在關門鍵上。愷撒沖進電梯,一個直拳打在源稚生臉上,把他打到轎廂的盡頭去。

  連鎖爆炸已經開始了,太陽般刺眼的光亮在大廳的各個角落亮起,高溫氣浪以超過颶風幾十倍的速度掃過大廳,把其他炸藥塊引燃。這架老式的貨運電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艱難地關門,門縫還剩幾釐米的時候,一道幾釐米寬的高溫氣流鑽入電梯,它是明媚的紅色,引燃了轎廂中剩餘的檔案。但電梯門終於還是合上了,它緩緩地沉入電梯井中,幾秒鐘後上方傳來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明亮的氣浪沖進電梯井,把燃燒著的死侍屍體拋了出來。蛇影在火場中熊熊燃燒,脂肪溶解,漸漸顯露出古銅色的骨架,這些暴虐的生物終於斷絕了生機,臨死的時候它們圍著一件襯衣撕咬。

  貨運電梯「隆隆」地下降,愷撒使勁地踩踏燃燒著的文件,然後疲憊地躺在文件箱上,順便在源稚生臉上踢了一腳。

  楚子航也坐了下來,他倆都已經體力透支,最後在火場中奔跑的時候眼前一陣陣發黑,差點就倒在半路上。

  源稚生什麼都沒有說,無力地用布帶纏緊了手腕上的傷口,他切開的是動脈,全身血液至少有五分之一滲進了襯衫裡,所以那東西對死侍的吸引力不亞於毒品對於癮君子。結果是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竭力保持清醒。他必須思考,死侍群已經完了,這棟樓裡的人安全了,但蛇歧八家和卡塞爾學院的暫時結盟也結束了。他和愷撒楚子航之間又回到了敵對的關係,愷撒和楚子航知曉了壁畫廳的秘密,這樣的人絕不能脫離蛇歧八家的控制,可現在的源稚生別說說服他們,連自己的命也捏在人家手上。愷撒和楚子航肯定想帶著他離開源氏重工,皇血的價值是毋庸置疑的。而源稚生要想方設法避免被帶走,如果大家長被學院擄走,在這場戰爭中蛇歧八家就輸定了。

  大樓裡有超過一百名執行局幹部,都是A級精銳,如果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就能包圍愷撒和楚子航,那樣不單保住了秘密,還能捕獲愷撒和楚子航。

  但怎樣才能發出信號呢?源稚生努力思考。

  「我們拿這傢伙怎麼辦?」愷撒用沙漠之鷹指了指源稚生。

  「能帶走自然最好,不過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自己離開源氏重工都很難,帶走他就更困難了。」楚子航說。

  「以他為人質威脅怎麼樣?蛇歧八家不可能放棄寶貴的皇吧?」

  「很難確保不被跟蹤,東京是蛇歧八家的主場,我們再怎麼逃都在對方的主場裡。」

  「看起來最好的辦法是一槍崩了這傢伙,學院和蛇歧八家遲早要開戰,這麼珍貴的戰力不能留在對方手裡,反正他體內流的都是龍血,殺他就當屠龍了!」愷撒猛拉槍栓上膛。

  他只是說句狠話嚇唬一下源稚生,而上膛是下意識的,因為他隱約聽見了第四個呼吸聲。電梯裡只有三個人,他卻聽見了第四個呼吸聲!

  電梯轎廂的側壁忽然間分崩離析!在愷撒來得及反應之前,畸形的骨質爪穿透側壁,從背後插入了源稚生的兩肋!鮮血如水泉一般淋在偷襲者的臉上,它發出刺耳的歡叫!

  看清那名死侍的時候連愷撒也驚呆了,即使他們剛從成群的死侍中踏著血路殺出來。這名死侍太驚人了,它的體形是其他死侍的兩倍以上!其他死侍最長的超過五米,最短的大約只有三米,它們上半身都跟人類的體形差不多,腰部以下逐漸變細變長,最後完全呈現出蛇的形狀。而這名死侍的長度超過八米,它的腹部及其臃腫,像是懷孕中的蟻后,它拖著這個過度畸形的下半身往上爬,落在了最後,所以爬到現在也未能爬進壁畫廳,所以成為唯一的倖存者。它被源稚生的血味吸引,不顧一切地撕裂了轎廂。

  這名死侍長著中年女人的臉,臉色不像其他死侍那樣蒼白反而紅潤有光澤,就像一個懷孕中變得圓潤起來的女人。愷撒看了一眼它的腹部,忽然明白了,它雪白無鱗的腹部上有蛇尾般的痕跡隱現,這真的是一名懷胎的死侍,而死侍懷胎能生下的,只能是比它自己更可怕的死侍,因為胎兒的龍血會更純粹。胎兒似乎也感覺到源稚生血液的鮮美了,正在母體中躁動。

  一直以來的猜測被證實了,死侍能夠生育後代,這臃腫畸形的母親腹中孕育著魔鬼!如果源稚生猜得沒錯,這些死侍是有意識地培養出來的,那麼幕後的人也許正在繁衍一支死侍的軍隊!

  死侍緊緊地抱著源稚生,興奮地舔著鮮血,源稚生死死地抓著扶手才沒有被它拖進電梯井裡。死侍重達數百公斤的臃腫身軀只靠抓著源稚生吊在電梯下方。

  愷撒在舉槍的過程中幾度試圖瞄準,但他完全沒機會命中死侍,死侍藏在源稚生的背後,他如果開槍首先就會傷到源稚生能否洞穿源稚生再命中死侍還是未知數。他剛才對源稚生開了一槍,現在卻怎麼也無法對他開槍,源稚生因為失血而極度蒼白,他原本就有一股陰柔之美,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垂死的女孩,靈魂正在離開他蒼白的身體。如果再受槍傷,源稚生隨時可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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