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 | 上頁 下頁
六八


  「今天有很多女明星從東京來捧場哦,不知道哪個和您的心意?壽司好的話極樂館一定幫您完成心願。」櫻井小暮輕笑著和三菱重工的執行長益田茂耳語。

  益田茂撫摸著櫻井小暮的手背:「女明星什麼的我沒有興趣,倒是老闆娘的空閒不好找啊。」

  「我?」櫻井小暮嫵媚地笑著:「我這種女人都是做幕後工作,哪有資格成為貴賓的心願啊?」

  「可是我對穿制服的女人總有難以克制的情懷啊。」益田茂已經喝了點酒,膽量比平時大出很多。

  「我們這種女人可是一直忙到後半夜才能休息,如果到時益田先生還沒有喝醉,我就在二樓的『千本櫻』請益田先生吃宵夜吧。」

  「櫻井小姐真是紅狐一樣狡猾啊。」益田茂知趣地放開了櫻井小暮的手,因為後面跟隨的黑衣男子的額角已經炸出了青筋。

  在極樂館,除了「跟首相大人共度良宵」這種搞怪的心願沒人會提之外,還有幾個心願是沒人敢提的,其中就包括了「和小暮一起共度良宵」這一條。每個人都在猜測這麼年輕的女孩何以就能掌握這間極盡奢靡的賭場,這樣的女人……想必會是天價吧?提出這個心願之後是會接到一個奇高無比的開價,還是自己會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沒人知道。

  「櫻井小姐,將軍的緊急傳真。」秘書穿過人群,把一個黑色檔遞到櫻井小暮的手中。

  櫻井小暮只看了一眼,忽然收斂了笑容,禮貌地鞠躬致歉之後撇下這些尊貴的熟客,走向大廳中央那台門上貼滿金箔的電梯。那是只有刷卡才能打開的電梯,有人說那架電梯通往這裡最豪華的套房,有人則說這架電梯通往極樂館的金庫,還有人說通往櫻井小暮自己的臥室。

  電梯門打開,櫻井小暮走進極樂館頂層的和式套間,她在電梯裡就脫掉了高跟鞋,走在榻榻米上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個頂級套間的地面上鋪著傳統的榻榻米,室內用簡約的白紙螢幕分隔,窗戶敞開,放進滿地的月光。白木屏風邊放著一些小幾,小幾上擱著一個白瓷花瓶,花瓶裡插著一支還未綻放的春桃花。一隻白若透明的手從花瓶中拾起那支春桃,一手綰起光可鑒人的長髮,一手把這支桃花當作簪子插進去,露出白皙如玉的脖子。

  「倦兮倦兮釵為證,天子昔年親贈;
  別記風情,聊報他,一時恩遇隆;
  還釵心事付臨邛,三千弱水東,雲霞又紅;
  月影兒早已消融,去路重重;
  來路失,回首一場空。」

  月光中的人影且行且唱,音色叫人想起斑駁的古畫。他肩披一件血紅色的廣袖和服,刺繡著大朵大朵的彼岸花,這種也被稱作曼珠沙華的石蒜科植物開出的花,紅得就像是新流的血,和男人瑩白色的皮膚交相輝映。唱這首女人歌的居然是個男子,但當他舞動起來,腰如束素肩膀伶仃,讓人全然忘記了他的性別。這是純正的日本歌舞伎,曲目卻是中國題材的《楊貴妃》,所以唱詞也全是中文的。日本歌舞伎的傳世名家阪東玉三郎首演了這幕劇,劇中阪東玉三郎飾演楊貴妃。

  跟絕大多數外國人想的都不一樣,真正的歌舞伎只有男子才能出演,在歌舞伎中飾演女人的男子被稱為女形。這種由出雲國巫女阿國創造的藝術原本確實是有女人出演的,江戶時代的「游女歌舞伎」伴隨著賣淫,之後由少男飾演女角的「若眾歌舞伎」則伴隨著同性戀情,直到「野郎歌舞伎」誕生,它才真正成為一門藝術,這以後只有成年男子可以登臺。女形們用一生的時間觀察、研究和模仿女性,他們比女人更瞭解女人的美,這就像看畫的人中有些能比畫師更理解畫作一樣。他們無須靠美色,只以歌聲和舉手投足就能顛倒眾生。

  櫻井小暮就是眾生之一,每次她看這個男人白麵敷粉且歌且舞,都不忍心去打斷他。在賭場的客人們眼裡,櫻井小暮是稀世的美人,可在這個男人面前,櫻井小暮覺得自己的美就像葉子上的塵埃般稀薄,因為這男人比她還要明豔和婉約,在這種男人面前,女人根本就是多餘的生物。

  男人輕輕地嘆息一聲盤膝而坐,緩緩合上手中的白紙扇。發間的春桃墜落,他一頭長髮披散,仿佛黑色的瀑布。

  櫻井小暮久久都沒有出聲,所以他知道資料夾中的內容急到無以復加。

  「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醇酒、美人、黃金和墮落,濃郁得就像酒一樣,我聞見紙醉金迷的氣息。」男人輕聲說。

  樓下沸騰的人聲像是水沸時的蒸氣般升起,從打開的窗戶裡湧入,帶著女人的體香和男人的酒氣,如同一場大潮。

  櫻井小暮膝行到男人背後為他按摩肩背:「出了點事,試驗品死了,死在從東京去往北海道的火車上,被執行局抹殺。」

  「我跟櫻井明說北海道是個適合埋葬自己的地方,他還真去了……櫻井明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他死了,可我從你臉上看不出難過來。」

  「他選擇了,就要接受結果。他至少自由過,不需要我可憐。」

  「可惜了這麼好的試驗品。小山隆造做出來的藥還是不可靠,那種變態留著沒用,殺了他,就算祭奠你的弟弟吧。」

  「明白。」櫻井小暮說,「如果您還需要試驗品的話,我和櫻井明既然是同父異母,血統必有相似之處。」

  「女人,別急著離開我。」男人低聲說,「我對你還沒有厭倦呢。」

  他話裡帶著音樂的韻律,又像是夢囈。櫻井小暮不敢多說,只是越發努力地按揉著男人的肩背。為了取悅這個男人,櫻井小暮特意去泰國學習過按摩的手法。教授她按摩的老師是個精通穴位的老男人,他在芭提雅的一間夜總會為客人按摩,他的舌頭長得像是蜥蜴,看女人的眼神則淫蕩得像是發情的豹狗。但他擁有一雙神賜的手,他以一萬泰銖為代價邀請女賓上臺,只要女賓們願意讓他按摩幾分鐘肩背就能得到一萬泰銖的獎勵。那些嫌惡他的女人在他神賜的手中覺得身體失去了重量如浮雲在雲端,極度放鬆地睡去。這時老按摩師就會親吻女賓的面頰和脖子,當著男賓們的面對落入陷阱的女人作出種種猥褻的動作,十分鐘後他敲響鈴鐺把女賓喚醒,女賓卻會驚喜地向他道謝,說自己從未睡得那麼舒服,疲倦全消。

  櫻井小暮是用自己作為賭注去學習那個老傢伙的技巧的。最初老傢伙在櫻井小暮身上做示範,櫻井小暮總是克制不住地睡著,醒來發現自己身上有紫紅的印記。櫻井小暮不驚恐也不抱怨,反而加倍殷勤地伺奉老師。輪到她給老傢伙做按摩的時候老傢伙總是哈哈大笑,好像櫻井小暮是在給他撓癢癢。就這樣通過不斷地接觸不斷地嘗試,櫻井小暮越來越能模仿那雙神賜的手。終於有一次隨著她的按摩,失去戒心的老傢伙沉沉地睡去,然後櫻井小暮掐斷了老傢伙的脖子……老傢伙用命償還了猥褻櫻井小暮的代價,他從未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樣的人。

  如今櫻井小暮有了能催眠任何人的手,卻偏偏不能催眠這個男人,僅僅是讓他略微放鬆,不再繃緊如弓。

  男人端起旁邊的烈酒飲盡,反臂摟住櫻井小暮的脖子親吻她的嘴唇。櫻井小暮下意識地直起身體迎合他,男人的親吻兇猛得如一只野獸。每一次他的親吻都是這樣突如其來,如狂風暴雨,如狂狼咬斷獵物的喉嚨吮吸鮮血。可在這樣兇狠的親吻中櫻井小暮的身體發軟神志蒙朧,仿佛墜落在雲端。他把櫻井小暮嬌小的身軀緊緊地樓在懷裡,把頭埋在櫻井小暮的胸口,長時間地沉默著,然後放開了她。櫻井小暮整理好衣裙恭恭敬敬地跪在一旁

  「你累了。」男人低聲說,「跟我一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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