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2悼亡者之瞳 | 上頁 下頁
一八一


  有些鐮鼬卻落在路明非的身上,他抱著頭四處躲閃,滿而都是那些東西驚恐的嘶叫,就像是末日。

  所有的鐵軌都是紅熱的,遍地的煤渣都在燃燒,岩壁甚至的頂部都有巨大的亮斑,那是被楚子航的「君焰」燒紅的岩石。空氣中懸浮著不知多少紅熱的鐵屑,起起落落,好像幾百萬個精靈在舞蹈。它們被耶夢加得的領域中的靜電磁化了。每一次那兩個殺胚相撞,便有無數的金屬碎片飛濺,耶夢加得臨時歷練的武器顯然還是比不上那柄來路不明的「村雨」,要命的是那些金屬碎片就像飛到似的,甚至能夠切入岩壁,而且數量多得就像是機關槍掃射。路明非分不清這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可他死命地掐自己,卻醒不過來。

  在這末日般的環境中,還有一個人能笑出來。

  路鳴澤,他抱著那束白色的玫瑰站在月臺的盡頭,帶著說不清是憐憫還是嘲諷的微笑,仰頭看著那兩個流星經天般的影子。狂風吹散了玫瑰,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

  耶夢加得和楚子航同時落在月臺上,楚子航微微一頓,就要再度發起衝鋒,而耶夢加得重擊在地面上。月臺原本可以停靠一個坦克團的重型坦克,比普通月臺多用了十倍的鋼筋水泥加固,但是瞬間碎裂,深不見底的裂縫延伸出上百米遠,岩石升起,在空中化為粉末!「地龍」一樣的結構出現,地面旋轉著翻開,碎石四綻,一道道就像是扭曲的蛇骨。

  這是大地與山之王的力量,耶夢加得可以找到一切東西的「眼」,從最弱的地方施以重擊,力量灌注進去,瞬間摧毀。這是天賦偉力,耶夢加得就是以這種偉力摧毀了火車南站和「中庭之蛇」。

  楚子航陷入了裂縫中。

  耶夢加得再次猛擊地面,四周紅熱的鐵軌都被這一擊震動了,它們如同蛇一般彎起來。耶夢加得灌入的巨大力量把它們擰成了螺旋。它們同時向著楚子航鑽擊,楚子航完全憑藉著本能躲閃,但鐵軌如同鳥籠籠罩了他,阻礙了他的突圍,一根紅熱的鐵軌插入他的右胸,撕裂了他的肺部。

  楚子航像顆炮彈那樣撞在死去的龍王芬裡厄身上,撞碎了堅硬的龍鱗。耶夢加得從天而降,雙腳利爪插入水泥地面,穩穩站住,背後張開了森嚴的骨翼!

  她揮手,手中傷痕累累的巨鐮化為碎片。楚子航在那柄武器上留下了數百道傷痕。而楚子航手中只剩下光禿禿的刀柄。來自那個男人的紀念毀了,「禦神刀·村雨」。

  她全身的龍類特徵正迅速地消退,暴突的肌肉平復下去,骨刺、鱗片、骨突、利爪,都收回體內;森嚴可怖的雙翼緩緩地收疊起來,緊貼住後背,隱入皮下;傷痕累累的軀體正高速癒合,新生的肌膚嬌嫩如嬰兒。她又是夏彌了,赤\裸著,肌膚上仿佛流淌輝光,每一根曲線都青春美好,乾乾淨淨,讓人沒有任何邪念。

  「就像是一場噩夢啊。」楚子航輕聲說。

  「噩夢結束啦。」夏彌也輕聲說。

  她赤著雙腳走向楚子航,雙腳金瑩如玉,「你就要死了,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是對夏彌……還是對耶夢加得?」楚子航看著她。

  「對夏彌吧,你根本不瞭解什麼是耶夢加得。」

  「為什麼約我去你家?」

  夏彌沉默了很久,笑了,「其實你原本不會死在這裡的,如果你按照我最後發給你的短信,好好睡一覺,明天中午穿上新買的衣服來我家。當然,你不會見到我,因為那時已經沒有我了。按照我的計畫,今夜就是海拉的誕生的日子。可你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告,非要來這裡呢?」

  楚子航捂住胸口,盡最後一點努力阻止失血,「別介意,我只是想再有幾分鐘……我還有幾個問題。」

  「嗯。」夏彌點頭。

  楚子航端詳這她的臉,「其實我本該猜到……你身上有很多的疑點,可我沒有猜出來,因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為什麼?我為什麼記不起來了?這些天我總是想,可我想不起來。」

  「我們一起長大的啊,我跟你說過的。我是你的同學,一直都是。」夏彌歪著頭,「作為兩個沒有朋友的人,我們也許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說不定。」

  「我不是不相信,可我真的記不得了,所以總是想。」

  「你是不是請過一個女生去電影院?她是仕蘭中學籃球隊的啦啦隊長,有一次你們籃球隊和外校比賽,她穿著高跟靴子跳舞助威,還在看臺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著很高的馬尾。」夏彌伸手到腦後,把長髮抓成一個長長的馬尾辮,哼著一首楚子航和陸明非都耳熟的歌。

  仕蘭中學的校歌,每一次運動會或者重大場合都會被拿出來唱。

  「你還請過一個女生去水族館。她是仕蘭中學的舞蹈團團長,你和她一起做過一份論文。那年夏天天氣很熱,你去過她家一次。她家住在一棟老房子裡,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樹遮著,你在桌子上整理參考書目,她在你背後的瑜伽毯上練功,穿著黑色的緊身衣,倒立、劈腿、空翻……可你頭也不回,只是說那間屋子很涼快。」夏彌腳尖點地,輕盈地旋轉,她的脖子修長,腿也修長,就像踏水的天鵝。

  人的大腦是一塊容易消磁的破硬碟,可有些事又怎麼格式化都抹不掉。此刻楚子航那塊破硬碟的角落裡,過去的影像強橫地蘇醒,潮水般向著他奔湧而來。就像是大群的野馬在記憶的荒原踐踏而過,清晰得疼痛起來。

  他想起來了,那個穿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靴子的啦啦隊長,她梳著高高的馬尾辮,在眼皮上抹了帶閃閃小亮片的彩妝,她的眼睛那麼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沒了,打後衛的兄弟拿胳膊捅著楚子航的腰說,那妞兒在看你哎,那妞在看你哎;還有那株把天空都遮住的大梧桐樹,外面的蟬使勁地鳴,樹下的小星星流動著微涼的風,他的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背後是無聲的舞蹈,黑色的天鵝旋轉;還有水族館裡那個呆呆的小海龜,還有呆呆的、背著海龜殼教它游泳的大叔,舞蹈團團長隔著玻璃指著海龜的小尾巴哈哈大笑;還有那部有點沉悶的愛爾蘭音樂電影《Once》,巨大的放映廳裡只有他和啦啦隊長,光影在他們倆的臉上變化,啦啦隊長那麼安靜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他居然連那個電影的情節都回憶起來了,講一個流浪歌手和他移民自波蘭的女朋友的故事,那個女孩已經結婚了有了家庭,她能對歌手好的方式只是彈琴為他伴奏,竭盡全力為他奔走找贊助幫他出唱片,後來歌手終於紅了去了倫敦,他能為女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買一台她渴望已久的鋼琴送給她。歌手背著吉他去了機場,女孩開心地彈奏鋼琴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丈夫親吻她的額頭,那段若有若無的或者可有可無的感情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就是那台鋼琴……

  他記起那些模糊的臉了,一張張都那麼清晰,疊合起來,變成了跪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孩。

  原來自己一生中始終被觀察著,觀察他的龍類藏在距他很近的地方,卻從不走近,也不遠離,自己沒有記住她,自己每晚都要回憶很多事,卻沒有一件和她相關。

  「我把你的記憶抹掉了,記住我,對你並不是什麼好事。」夏彌輕聲說。

  「為什麼要觀察我?」

  「因為你帶著奧丁的烙印。」

  「烙印?」

  「你到過尼伯龍根,只不過不是這一個。世界上有很多的尼伯龍根,譬如青銅之城,譬如這個地下鐵,去過的人就會有烙印,就像是你蒙著馬的眼睛帶馬去一片草場,之後它還能循著記憶回去。你去過奧丁的尼伯龍根,帶有他的烙印,也就能再回去。」

  「奧丁到底是什麼?」

  「這你就別問了。這個世界上曾經親眼見過奧丁的人寥寥無幾,你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你為何會成為他選擇的人,我觀察你,是想瞭解有關奧丁的事。」夏彌笑笑,「為了這個我可以不惜成本哦,甚至對你特意用了些魅力,或者說色誘,可你就像是一塊石頭那樣無動於衷。真讓人有挫敗感呐!」

  「原來那是色誘啊……」楚子航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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