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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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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土堆枯樹擋住,王教師快要近前方始發現,匆匆一說,便知內傷甚重。王教師本領甚高,前數年因受仇家暗算,傷還未愈,人又病倒在一小店之中,二官人恰由當地走過,聽人說起他的本領和與群賊動手敗中取勝經過,連忙趕去,接到家中,只差半日工夫不被賊黨仇殺,也必病死,因此感激。二官人性暴好色,以前常時霸佔良家妻女,全仗王教師苦口勸解,近年才未發生搶人之事,幾個最兇惡的黨羽也被連明帶暗警告打發。近年專喜打獵,地方上人少了許多事故,都是此人之功。他內外武功均極來得,經他周身撫摸查問,知道就此捧將回去還有不妥。先疑我也吃了大虧,對方又有不許張揚之言,試探著將我喊去,見我無事,連說好險,一面要我相助,由他輕輕將人捧起,再令我將頭捧住,不令絲毫搖動,穩步前進。走回一裡多路,才遇見一個相識的人,推說打獵受傷,代他喊人用門板把二相公抬送回去。 「分手之後,我正越想越氣,離家已近,忽又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回頭一看,正是那黑衣怪人。我想起師父常說硬的不行來軟的,明的不行來暗的,不能吃眼前虧,連米。王二位那大本領尚且不行,何況於我?手中的刀又還了人家,如何鬥他得過,打算用激將之法誘他來見師父,一面說:『我家有老娘,業已窮得快要討飯,前幾年全靠二相公的奶媽代向師娘求說,才蒙師父提拔,收到門下。因我拜師年淺,人又太笨,始終是個小夥計,巴結不上去,你何必和我這個苦哈哈作對?真是好的,請到我家和我師父談上一會,休看他老人家那大名望,對你這樣有本領的江湖朋友照例遠接高迎。就是對頭,既蒙光降,來者是客,明人不作暗事,也要約好日期,大家心明眼亮分個高下。』 「我正背讀師父平日所說那些話,還未說完,他已開口攔道:『你這渾人不要說了,你師父我已見過好幾次了,方才還借了別人的驢子送他回家,他老是對面裝不相識,我怎好意思勉強他呢!實不相瞞,不是昨夜拿了他的銀子,我還不會來呢。你對他說,口是心非的話全沒用處,他要我給他日期,約人尋我一分高下,再妙沒有。我還給他一個便宜,在他所說日期以內,無論尋誰決不暗中作梗。如其先想見我一面,三日之後可去大明湖旁柳泉居酒茶館中相待,必能見到。 不過他的目力不濟,只會尋那身材矮小的人,莫要對面不說,疑心生暗鬼,誤認旁人,卻莫怪我開他玩笑。還有一件,他只不到處張揚,和老百姓作對,除非自尋煩惱那是無法,否則無故決不尋他晦氣。他在狗官那裡所得四百兩銀子,還有一百剛帶回去,必須照我昨日所說備好罰款。他和畢貴共是八百兩銀子一家,畢家的今夜明早定必備齊,念在他妻還曉事,我已免去加利。你師父卻是不然,晚一天加一成,十天為止,分文不能短少。 如不照辦,便是犯我的法,此與方才訂約之言不同,不能混為一談,言明在先。幫手只管約請,只能將我擒住,或是打敗,還他十倍都可,目前卻無絲毫商量。還有他那寶貝兒子自尋死路,想要暗算,為我掌風掃中,受了內傷,急速往尋內家名手醫治,還能多活幾年,像陳玉庭那樣想要醫好恐非容易。此非尋常掌風,所傷又是肝肺要害,必須和我差不多的人,還要有藥,才好得快,否則越來越重,短命更快。』說完轉身要走。 「我想,救人要緊,打算好言求告。他說:『這次出來雖然打定主意,不是萬不得已決不傷人,但像你師父這樣的人死不足惜,何況自尋死路,並非是有心傷人,多說無用。如換旁人,昨夜就不親自下手,也必將藥留下了。』我雖氣極,拿他無法,知其不會傷我,還想暗中尾隨,看他走往何處,哪知跟了不過十來丈,眼看人已轉往前面小街,忽然又在身後出現,說他會變會飛,想要跟蹤毫無用處,莫要自找苦吃,你師父正在急等回信,還不快滾!我看出他神情不善,不敢再和他強,剛一轉身,人便變成一隻大黑鳥騰空飛走。」 三元一直細心靜聽,不許子女插口,聽完轉問:「大鳥如何變法,可曾眼見?」 刁福答說:「當地原有一盞街燈,變時我剛轉身,因聽大鳥騰撲展翅之聲,回頭一看,就這連前帶後略一轉側,至多兩三句話的工夫,人已不見,三處街燈昏光影裡突然飛起一隻大鳥,向空飛去。這類大鳥如由地上起飛本較費事,何況街巷不寬。此鳥兩翅好似還未完全展開,業已將路遮滿,竟會快得那麼出奇。我舉步回走時還曾見人立在街燈之下,等到聞聲回顧,人便化鳥飛起,略一騰撲,兩翅微一收合,便和箭一般向上斜射,晃眼高出房頂,兩翅全張,再一招展便騰空而去。眼看那雙金光明亮的怪眼由大而小,射向空中,由酒杯大兩團變成兩點金豆,流星飛射竄到暗雲裡去,一閃不見。兩翼風力大得嚇人,呼的一聲由我頭上斜飛過去,差一點立足不穩,被它扇倒。昨夜人都說他不是妖怪也會邪法,我還不信,今日眼見果然是真。他臨去還說,所有的話都要帶到,否則師父和我均有不利。方始照實稟告,還望師父不要見怪。」 三元強忍悲憤愁急,略一尋思,忽然起立,走向院中,拱手朝上苦笑道:「大俠影無雙,我對閣下佩服已極,信與不信在你,我必遵你吩咐,不過打架不惱助拳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該連累家屬,就說我那犬子對你冒犯,但是他們事前不知來者是誰,閣下又是孤身一人夜間光降,承你不棄,代我散財消災,就算我那些錢都是在公門中造孽而來,自來善財難舍,他由夢中驚醒,一時糊塗,不知利害,聽說閣下拿走許多財物,將眾人逼住,嚇倒他的娘,當面欺淩、辱駡他的父母,稍微有點血性的漢子也難免于懷恨,何況年幼無知,自然冒失。日久自見人心,不是逼得無路終可看出真假,至多十日之內,不管畢貴如何,我必先將班頭辭去,你要的銀子也必如期奉上,哪怕向人求告借貸,決不短少分文,只望念在犬子一時無知,情有可原,能夠今夜容我拜見,固是樣樣聽命,決不敢抗。否則也請指點一條明路,賞賜一包傷藥,免其一個年輕漢子就此葬送,請閣下高抬貴手如何?」 說了兩遍沒有回音,料知敵人已走,否則這等說法雖是面面俱到,可伸可縮,對頭那樣自恃好勝的人決無不答之禮,白費了一些口舌,還當著全家子女徒黨丟人,再想到所失財物,只管暗中咬牙切齒,心裡恨毒,還要防到敵人萬一未走,或是留有餘黨,稍有不合又吃苦頭,不敢露在外面,只得垂頭喪氣,勉強安慰眾人,禁止向外張揚,另外再說一些日內辭差的假話,然後輕腳輕手走到房內。恰巧伍氏由昏迷中驚醒,見了丈夫自更撒嬌,剛要開口咒駡,便被三元暗中示意止住,再一想起昨夜經過,心膽皆寒,看出丈夫也不是人家對手,所失財物已難取回,心裡一急,人又幾乎暈倒。 三元憐愛少妻,恐她添病,還不敢說出岳家失盜之事,聽她哭訴前情,又是心痛,又是愁急,一面還要設法延醫,去救兒子性命,敵人雖然可惡,所說決非虛假,否則便是自己多年經驗和所練本領,家中藏的傷藥也能醫治。方才仔細撫按察看,竟會束手無策,只和日裡一樣吃了一點安神定痛的藥,不敢冒失。請陳玉庭來醫,雖然話不好說,有些為難,敵人並還說他無用。此老畢竟內行,相識人多,怎麼也能指點一條明路。好在照敵人口氣,只不公然和他作對,暫時不會有事發生。想到這裡,因醫生已來過兩次,救子心切,便向愛妻再三勸慰,請其保重,並說日內便要辭差,今夜還須出外借那八百銀子,準備影無雙來取,免你母子又受驚嚇。 伍氏自不願他離開,還在撒嬌,趙三元費了許多口舌,才將這四十多歲的老佳人哄睡。以借銀為名,囑咐好了徒弟子女,又向附近相識人家借來一匹快馬,往陳玉庭家趕去,準備討教之後歸途繞往畢家探詢,告以經過,表面仍是隱忍,並向本官告退,一面設法暗中警告,說飛賊如何厲害,非此做法不可,明言自己和畢貴業已吃了大虧、家產盡絕,大老爺再不謹慎,這類不是人力所能抵敵的妖賊怪人一旦觸怒,還要激出大變。我二人平日人緣名望和辦案的本領大老爺終有一點耳聞,幾時見到這樣膽怯驚慌,實在扎手,不敢稍微疏忽等語。本官人甚明白,一見即知,不過事前必須萬分謹秘,絲毫洩漏不得。 一路盤算,並想由東路上這些能手,何人有此本領,能與此賊為敵。馬行甚急,業已走到陳家門外。見門緊閉,猛想起老頭子晚年納福,又喜練功,治家嚴肅,雖是財主,一向早睡早起,輩份又高,一班朋友都知他的性情習慣,極少深夜驚動。偶有久不相見的好友路過來訪,或是專心拜望,除非真有急事,照例也由他的兒子門人代為接待,明日再行相見。因其口直心快,本領高強,公私兩面均有勢力,家中富有,慷慨大方,最喜幫人的忙,來的人就當時無事求他,以前多少受過幫助,至不濟也送過川資厚禮,加上多少年來的習慣,非但無人怪他性傲慢客,反而說他俠義誠懇,沒有虛假,連江湖朋友和當地紳商全都傳為美談。休說平日,便是前夜飛賊影無雙留刀寄柬,二次現身送回帽花,將刀取走,前後鬧了兩次,聚有滿堂賓客,照樣也是剛交二更人便辭去。此時天過三更,比前夜更晚,連他練夜功的時候都已過去,來時橋上遙望,這大一片房屋園林沒見到一點燈光映照,分明人已早睡,怎好意思驚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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