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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辛良一看月色,笑說:「現在夜長,此去途中難免有事,暫時也說不完,還是睡上一會,養好精神,明日過河,到了無人之處再作長談吧。」

  李善因那女俠自從泰山客店見面,一路蒙她暗助,心生感激。方才又聽辛良說起,由泰山起直到今夜,所遇均是一人,只是裝束不同。此女日間行路多半男裝,加以有心相避,故未看出。話未聽完,賊黨便被異人打退,意欲詢問下文,聞言忽想起辛良已是兩夜未睡,心中不安,忙答:「也好。」

  為防四先生還要回來,店夥恰在外面探頭,似想探詢,笑說:「我們沒有睡好,有話明早再說,你自去吧。」

  店夥應聲退去。二人仍往對屋和衣而臥。李善夢中聽辛良與店夥問答,似說當日恐要變天,睜眼一看,天已大亮,辛良隨說:「河邊居民善觀風色,午前恐要變天,此時動身渡河或者還趕得上。」

  店夥因這兩個客人極好,再三勸說此時過渡大險,便是大船,不是船把式精通水性,客人給得錢多,拼著中途翻船,也不敢應這買賣,何況還有兩匹大馬。李善聞言,想起那兩匹馬乃好友所借,此行途中先有阿靈照管,沒有在意。昨日到店一次未往探看,便說:「這兩匹馬不知喂好沒有?它路上出了不少的力,我真對它不起。」

  辛良笑說:「昨日我出去回來俱都看過,店家照料甚好,天明前我還去看了一遍,二弟放心。聽他們說少時恐要變天,河邊渡船多半開走,必須去往下流包雇。我們今日起身要少好些麻煩,中途雖有翻船之險,但這兩馬均能渡水,前聽二弟說頗通水性,頂多濕了衣服行囊,並無大害。何況風還未起,也許能在風起以前渡過黃河,豈非妙極?」

  李善知道辛良水性極佳,昨日談起,曾在一日夜間由水中逆流而上,往返好幾百里。他又久走江湖,極有經歷,既說此話,必有把握。文珠那樣心急,此時也許趕來,正要過渡,多半可以遇上,連聲贊好,多給了一點酒錢,便同起身。店夥勸他不聽,又笑道:「我知二位尊客不是常人,但是下流野渡,人心好壞難測,可要由小人代尋一條熟船,比較也穩當些,還免繞路。」

  李善剛一點頭,店夥便如飛跑去,辛良欲言又止。又一店夥因辛良天明前起身先去馬棚看過,早已將馬備好,行李不多,說走就走,方才店夥已跑得沒有影子。二人牽馬出店一看,早戲剛剛換班,雖然鑼鼓喧天,人民臉上已不似昨日高興,並有好些人呼男喊女往回路分頭趕去,神色匆匆,都似有點心慌神氣。李善以為這些土人看了夜戲,忙著回家安歇耕作,也未在意。兩次想要打聽文珠早來可曾由此經過,均被辛良止住。鎮上照樣人多忙亂,但是有去無來,與昨日景象不同。因那店夥不知何往,為防誤事,辛良便向店家留了兩句話,匆匆往下流沿岸趕去。到了河邊人少之處一同上馬,一路查看。由渡口起往前看出老遠,哪有渡船影子?

  一輪紅日剛由東方天邊升起,天色比昨日好得多,微風拂面,濁浪不驚,陽光平射過來,照得水面上閃動起億萬片金鱗。大河朝日,氣象萬千,襯得那一條荒涼寬大的黃流分外壯觀。天空中並沒有多少雲彩,只日邊遠遠浮著一片雲頭,遠看過去雲並不大,形如一幢寶塔,仿佛甚厚,被朝陽一映,雲邊已成了金紅霞彩,當中雲頭微微帶點灰白,天色卻是青的,五色相輝,十分好看。李善見前面河堤人最稀少,辛良的馬已然加快,忙追上去,笑問:「今日天色比昨日好得多,店家的話靠不住吧?」

  辛良答說:「我常往來黃河兩岸,雖能看出一點風色,不如他們經歷得多。出店時我見天色甚好,也在疑心,但是此時正是兩岸過渡最熱鬧人多的時候,為何渡口無人等渡,也不見一條船影?此事奇怪。那許多的土民忽又忙著回家,面色惶急,分明看出不妙。如其變天,決非小可。一個不巧,秋汛山洪乘著一場大風雨同時大發,再弄得黃河決口,和那年一樣,道路全被隔斷,那才糟呢。幸而風暴未起,以我看來,至少還有個把時辰,如能搶先將船尋到才好呢。」

  話未說完,二人離鎮已七八裡,目光到處,遙望前面蘆灘旁,一匹白馬,上坐一人,身背包裹,肩插雙劍,頭上蒙著一塊青布,披著一領披風,正往河中跳去,橫渡濁流,直駛對岸。最奇是那馬全身出水,仿佛腳能浮起,踏波而渡。急切問沒有看清面目,相隔頗遠,人往對岸斜渡。李善心有成見,急喊:「辛兄,你看那是浦俠女不是?騎馬渡河,這樣猛惡的浪已是萬難,怎會馬身不在水內,好似在水面上走一樣?」

  辛良眼快,雖看出馬與文珠所騎一樣,馬上人的裝束完全不對,想起文珠隨身只一小包,沒有這大件披風,正想此人是男是女,是何路道?二人心意不約而同,想要往前查看。兩馬也似看見昨夜同伴,忽然同聲驕嘶,飛也似朝前馳去。辛良剛看出馬蹄下面好似紮有東西,前面蘆灘已快趕到,水上飛馳自然較慢,雙方上下相隔不過一裡來路,忽然一陣風過,河中浪花起處,馬背上人頭上青布忽被吹落,順手將布抓住,人也回過面來,二人一見,不禁大驚。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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