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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劉氏兄弟和文珠雖不相識,苗四姑與文珠以前卻見過幾面,劉旺近年因自己名聲越大,得罪了好些有名鏢師,巴不得多結幾個這樣共機密的死黨。看完來書,還恐法朗先向老賊賣好,仗著賊妻與文珠相識,立照書信行事。正商量下手方法,打算次日起身,今日天明前忽又接到老賊二次飛書,大意是說,人心難測,有兩個朋友全都中途變卦,文珠已然改道黃葉渡,繞往德州,正由張店經過,離賊寨不過二十多裡,途中雖有自己黨羽,但都不是文珠對手,只在途中拖延一點時候,想要擒她決辦不到。好在夜間不能渡河,明日午後必要經過,請其留意。

  這封書信原是那兩名心腹賊党因在途中發現文珠改道,一面傳知左近賊黨沿途作梗,使文珠途中耽延,一面分出一人,拿了老賊事前交與的空白信牌,連夜趕往黃葉渡上游涉水渡河,通知法朗和劉氏弟兄分別戒備。文珠雖然起身在前,一則愛惜馬力,趕上一段必要歇息,將馬喂飽再走;那兩個死黨又極狡猾,知道得信匆促,途中請賊多非文珠對手,又知後面還有能手暗助,恐被迫來,改用軟功誘敵,一個裝著苦人,途中上吊,將文珠誘往偏僻之處,對打了一陣,文珠雖占上風,卻耽延了不少時候,故比李善晚到些時。等到渡河,賊党已在天明前得信,算計文珠下午必到,一面傳令鎮上幾處客店,以防萬一走漏,一面背了法朗,由劉旺夫妻兄妹四人帶了幾個得力同黨迎上前去。

  事有湊巧,文珠為追老人,把路走岔,被男女諸賊登高望見,連忙趕去。先由同去賊黨上前圍攻,苗四姑人最詭詐,因見姓李少年不曾同來,料定二人不是情侶,也許彼此相識,男的一面情癡,追隨暗護,想要賣好,事前暗告同黨,故意漏出口風,仿佛是受李善所托,假裝強盜,等將文珠圍困,再由他趕來解圍,引使疑心。文珠因見賊黨多是生臉,每遇一個都想生擒自己,互誡同黨不可傷人,想起方才正受群賊圍困,辛良明是昨夜敵人,忽然趕來助戰,並代李善賣好,與群賊所說頗有相符之處,當時只想一面,也沒想賊党既是李善所差,怎會死傷多人?心正氣憤,男女四賊忽然趕來助戰,將賊黨打敗。推說出來打獵,無心相遇,請往寨中小住,明日再走。

  文珠一則人困馬乏,又見對方馬上掛有野味,情意殷殷,和四姑本是相識,立時應諾,同往賊寨趕去。當地亂山叢雜,回環曲折,李善上來把路走錯,以致相左,不曾遇上。文珠到了賊寨,談起李善主僕沿途尾隨,早晨過渡時還曾見他立在渡口,自己一向往來江湖,並未得罪什人,就有幾個對頭也都頗有名望,不會命人暗算。昨夜泰山全仗此人解圍,當時忙著上路,又聽同伴良友說起白雲庵老尼居然出手相助,心生感念,欲往拜見,未及回身致謝,還覺失禮,方才聽賊黨口氣,好似此人指使,雖然此人年紀太輕,又是富貴子弟,以前江湖上從未聽過,急切問未必能有這多黨羽,照他這樣尾隨不舍,也實可疑。

  四姑便在旁邊進讒,力言李善必是一個會武藝的惡少,仗著財勢,垂涎文珠美貌,暗中跟來,心有邪念。這類紈挎惡少最好將其除去。文珠經眾一說,也覺那姓李的不是好人,又料必要追來,也許落在鎮上,劉氏夫妻本來還要命人查探,後因劉妹勸說,方始作罷。四姑更料李、辛二人難免夜入賊寨窺探,隨下密令,命眾賊黨裡外埋伏,只有外人人寨,不問來意,立時殺死。金氏弟兄深知寨中賊黨眾多,埋伏重重。

  先聽柳青說起欲往窺探,恐其失險,連忙趕回,不料人已先走。此時不歸,凶多吉少。隨又說起,彌陀寺凶僧法朗人更兇險,廟中住有一個同黨,是個採花淫賊,武功極高,只為作惡大多,到處強敵,因以前救過凶僧的命,成了生死之交,藏伏廟內,已有兩年。凶僧和他交厚,以前並無人知,只劉氏弟兄知道。方才凶僧接得密報,文珠已被劉賊偷偷迎去,好生不快,已命人來說,要請劉氏弟兄陪了文珠明日去往廟中一敘,口風十分強硬。凶僧素來兇暴,又有淫賊在內,文珠處境十分兇險等情。

  李善聞言,不由愁急起來,便問金二賊寨和彌陀寺途向遠近,意欲趕去。金二雖知李善武功頗好,想起賊黨人多勢盛,恐有失閃,又懸念柳青安危,商量了一陣,便勸李善暫候,由他再往賊寨設詞探詢,如問出柳、辛二人已被擒住,再去不遲。李善因文珠處境兇險,堅欲前往。金二想起柳青前言,再四相勸,力主慎重,並說:「外面大霧迷茫,此去雙雄寨道路崎嶇,甚是難行,如由莊前繞越過去,路雖好走,但要遠出兩三裡,又須由彌陀寺前經過,一個不巧,遇見凶僧門下徒党,立是禍事。好在我走得快,又不怕遇見他們,往返不過頓飯光景,何必忙此一時?」

  李善見他不肯說出途徑,話也有理,只得應諾;告以辛、柳二人均是至交,柳青年幼,尤為可慮,務請速回。說時,隱聞房中冷笑之聲。金二走後,回房一看,炕上老頭仍在打呼,想起前事,正自心煩,忽聽老頭急喊:「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心中一動,忙趕過去,老頭說了兩句夢話又打起呼來。心想:「此人好些奇怪,先前辛良令我對他留意,此時天已深夜,除說兩句夢話外人並未醒,無法與之交談,不知辛良是否看錯。」

  忽又想起:「來時簡、李二俠曾說,此行無論遇何艱難危險,只管上前,腰問現有華山弟兄信旗,賊黨決不輕視,如何這等膽小?」

  想到這裡,膽子一壯,立將寶劍掛好,帶了鏢囊,匆匆走出。剛到門外,便聽老頭喊道:「別的不怕,留神蜈蚣鉤子!」

  以為又說夢話,忙著上路,也未理會,悄悄走到轉角,瞥見金四獨坐客堂,對著一盞油燈伏在桌上打盹,恐被攔阻,輕輕繞往房後開門走出。

  因聽柳青說過賊寨在鎮的西北,滿天大霧,星月無光,惟恐走錯,仗著練就目力,近處還能稍微分辨,由黑地裡尋到來路小河,縱將過去。縱時,為了霧重天黑,恐防失足踏空掉在河裡,縱得較遠,用力又猛了一些,不料對面堆著好些乾柴,黑暗中看不出來,一下縱在柴堆上面,唏哩嘩啦響了一片,柴堆也被踏散。如非身法靈巧,一見不妙連忙往旁一翻,幾乎跌倒。驚慌忙亂中,覺著好似被什東西擋了一下,身子才得穩住。

  剛想起柴堆右面便是繞往店前的小徑,伸手一摸,離身尺許果是前見小房,知未走錯。正往前趕,忽聽門內驚呼之聲,料知金四已然驚醒,因腳底道路不平,兩旁又有好些矮樹,只得摸著土牆往前急走。繞道正街之上一看,前途茫茫,昏黑異常,總算目力尚強,離身數尺以內還能分辨,便將寶劍拔出,借著劍上微光映照照直前馳。心急霧重,途中接連絆了好幾交,幾乎跌倒,不敢走得太快,只聽柳青略說方向,又不認路,勉強把氣沉住,試探前進,居然尋到路口。

  李善目力本強,又在黑暗中走了一陣,步法漸穩,目光也看遠了一些,認出鎮口共有兩條歧徑,便朝西北方走了下去。那條路原是野地,還橫著兩條小河溝,並有樹林阻路,先吃一株大樹擋了一擋,幾乎撞上,試出暗中行路沒有燈火好些危險,便把寶劍不時揮動,以防萬一;一面留神對面有無人家燈光。正走之間,忽聽遠遠一聲鐘響,荒野中聽去四面皆起回應,半晌方息。暗忖:「鐘聲不甚沉悶,也許霧氣減退了些,聽說彌陀寺就在賊寨斜對面,相隔只有裡許來路,鐘聲似由前面傳來,可知離廟不遠。這等大霧,對面不能見人,廟中未必有人走出,只要尋到廟前,便可順路走去,再有裡許便是賊寨後門,豈不好走得多?」

  心中尋思,略一分神,沒想到前面是一河溝,只有幾塊石板架在上面,事前忘了拿劍探路,一腳踏空,心方一驚,猛覺又有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身子一偏,就勢收回左腳,穩住身形,重踏實地,心神略定。想起那東西似由橫裡撞來,不像樹木,舉劍一揮,竟是空的,心中驚奇,同時,發現前面腳底橫著一條白影,才知下麵有河,沿河試了兩步,才發現有橋可渡,只那一下撞得奇怪,暗中戒備。

  剛由橋上走過,忽見前面暗影中又有兩團火光馳過,隱聞步履之聲,看出前有兩人拿著火把並肩急馳,料是賊黨無疑。剛把步履停住,想等二賊走遠跟蹤前進,忽聽「噯呀」一聲,二賊全數跌倒,火把甩跌地上,地上枯草立被點燃,晃眼燃燒了一大片,四外蔓延開去。火光照處,前面不遠右邊山坡上果有一座大廟,倒地的是兩個和尚,已然拔刀縱起,好似有什警兆,先朝四外張望,一見那火蔓延甚速,遍地衰草己被點燃,慌不迭便往右跑,匆促間沒想到落在下風,還未趕到廟前山坡,那火已似狂潮一般由身後卷將過來,四外野麻小樹全被點燃,再想回走,剛往回路逃遁,後面一堆雜草也全著火焚燒起來。二賊衣服全被引燃,急得在火中急呼亂跳,走投無路,好容易連竄帶奔、沖煙冒火縱出重圍。到了無火之處,人已燒傷,周身皆火,一個還慘號了幾聲,就地打了幾滾,將火撲滅,才行死去。另一個縱得太慌,帶著一身火煙拼命往前一縱,一不留神撞在一株大樹上面,當時暈倒。身上餘火又將樹旁一株小樹點燃,跟著挨近小樹的一些樹枝也著了火,晃眼全樹皆火。那是一株半抱多粗的大梧桐樹,本有油質,秋深時分滿樹黃葉,蔓延絕快,晃眼變成一株火塔,殘枝斷梗帶著餘火隨風飛舞,左近林木又被引燃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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