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女俠夜明珠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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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重大,不敢久停,三人也顧不得再睡;傍午同見知府提人押解。元甫事前忽接一封密函,指點機宜,並說三衛士後面還有許多爪牙,就要趕到,雖對元甫不曾疑心,在此一二日內必須留意,李善更須早日上路才好,問知愛子天明前歸臥,忙和夫人商計,一面為李善準備行裝,一面小心戒備,以防露出破綻,也是一夜未睡。候到傍午,三衛士忽同來見,說要提人,元甫早告以雙俠異人奇士,武功驚人,必須以禮相待,使其不好意思,切忌動強。三衛士知是實情,並請元甫按賓禮代為先容,再行禮見。正議論間,=簷前忽有兩人如鳥飛墜。正是簡、李二俠,見面笑說:「你們不必做作,我弟兄既肯到案,便以犯人自居,無須客氣。休說押解同行,便上刑具,也念你們奉命差遣,概不由己,決無話說,放心便了。」 三衛士反被窘住,還是元甫打圓場,雙俠看在主人面上,才未往下深說。當下由主人備了一席盛宴,算是餞行。 三衛士出身原是江湖中人,一見便知這兩人年紀雖輕,不是好惹。為首領班更把雙俠請往一旁,告以自己當初也是有名人物,家中頗有田業,已然退隱。本心不願做人鷹犬,只為身家性命所關,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沒奈何投順人家,滿擬敷衍一二年再行告退,誰知這張虎皮一經披上便撕不下來。既然當差,便應公事公辦,聞命即行,顧不得天良二字。當道耳目又多,羅網周密,休說心懷二志,即便偶見被害人是自己的親友或是英雄豪俠之士,不忍加害。稍微詢情冤縱,不久被發覺,立有性命之憂,甚或累及家屬、滿門受害都在意中。 另一面,為了年時漸久,傷人越多,到處都是仇敵,越發騎虎難下。不離開當道,仗著人眾勢盛,公私兩面均有極大威力,仇敵還有顧忌,不敢冒失報復。一經辭退還鄉,立時眾怨交集,齊來報復,休想活命。人見我們手辣心狠,軟硬都來,十九痛恨,實是奉命差遣,概不由己。 我知秦嶺雙俠異人奇士,就不奉命禮待,也不敢於放肆,還望看在我們弟兄處境艱危,家有妻兒老小,辦這類事實非本心,多加原諒,賣我們一點薄臉,陪同二位進京,勉強交差,感謝不盡。雙俠見他所說也是實情,便不再使其難堪,好在三衛士知道對方本領比他們高得多,不是動強可以就範,所奉密旨也是以柔克剛,除隨時宣揚朝廷德意,不許稍微失禮。、與其每日提心吊膽,還不如以情面拘束來得穩妥,雖是欽命要犯,局外人看去仿佛幾個好友結伴遊行,絲毫看不出是犯人。 飯後,元甫備好五份程儀,衛士還未開口,雙俠已同聲說道:「我知明府清官,連任多年州縣,新近賣了六百畝祖遺田產,才把以前虧空還清,」 此銀使是賣田所餘。愚弟兄如非明府清官,恩澤在民,我們又在地方上打擾數年,想為人民留此好官,也決不會自行投案。你那家世處境早已探知,如是造孽所得,黃金千兩也只嫌少,何況這每人區區二百銀子,稍有天良也不會收:休看身犯王法,要錢用卻甚方便,既作犯人,在他三俠未覆命以前,不特不會再施故技向人偷盜,並還行止與共,決不擅離一步。這銀子萬不敢領。」 三衛士也早聽說元甫清官,雙俠為他所感,才自投案,一聽行止與共之言,知道這類英雄俠士說話算數,不由寬心大放,一塊石頭落地。心喜之餘,對於元甫也增加好些敬重,程儀自然堅辭不收。元甫知道鐵衛士出差用費可以隨意報銷,沿途官府敬畏如神,所至饋送不絕,決不會沒有錢用。初意雙俠途中也許打什脫身主意,恐其用錢不便,借送程儀為名一同相贈,及聽雙俠並無逃意,連衛士也辭執不收,只得禮到為止,聽其自去,和送貴賓一樣,親自騎馬送出城外,方始回轉。 起初以為鐵衛士決不止這三人,言行格外小心。等到送客回來,又接異人密函,才知提犯人的衛士雖只三個,另外還有幾個密探,照例是連犯人帶同伴一齊訪查在內。對於原辦案的官府和別的行蹤可疑之人一樣不肯放鬆。所幸犯人已走,來人為防同伴賣放,或恐樹敵結怨,向犯人洩漏機密,必定隨後跟去,終恐這類要犯,來人必多,在此兩三日內說話仍須小心。最好早點打發李善上路,要少好些顧慮,彼此有益等語。元甫看完,將信毀掉,把內中大意寫在文卷之上,令愛子看完付火焚毀。 李善看完,借著說文為由,回答了兩句。心想:「人言清宮鐵衛士人多勢盛,厲害無比,莫非犯人已走,還有專人守伺不成?」 心念一動,便把課卷揣入懷中,暗中撕碎,揉成一團。因見父親尚在戒備,覺著事雖未必,不可不防,故意笑說:「爹爹為捉犯人,鬧了好幾天眠食不安。因事太機密,兒子事前一毫不知,方才差官去後,才聽出幾句口風。兒子不便細問,欲往廚下親備幾樣酒菜,陪爹娘同飲,再把兄弟們喚來,使兒子略盡子職吧。」 李氏夫婦知道愛子遇見人家席上有什精美肴點,定必用心學來,親手制獻,以博親歡。元甫笑說:「我兒明早便要進京求學,準備科考,不必親自去了。」 李母周夫人知道丈夫操了好多日的心,又最愛這兒子,巴不得丈夫高興,多吃一點,笑道:「老爺,此是二兒孝心,何必攔他高興?老爺服官雖然清慎賢明,從無餘錢,仗著祖業尚可賠墊,衣食二字照樣講究,又有這樣好兒子先意承志,怕你講究不完,到處訪求,親自做來孝敬,你長年為民勞苦,享點口福何妨?」 還待往下說時,李善耳目最靈,似見對窗房檐上有兩條黑影一閃,情知有異。先疑第二撥鐵衛士趕來窺探,恐驚父母,見人已走,不曾說出,心正盤算。猛想起牢中尚有惡霸錢氏父子和二十多個徒党,這班多半江洋大盜和會武功的打手,辛、游二武師只有限幾個得力徒弟,日夜輪班防守,未必夠用,下餘捕快官差均是廢物。昨夜盜黨已有劫牢之舉,如非華山童和梁氏雙俠暗中相助,幾乎出事,焉知沒有餘黨再來?明日又要上路,諸多可慮。這兩個夜行人就算他是鐵衛士,似此不經通報,深入內衙,也可裝著不知,向其盤詰,免為惡賊所乘。想到這裡,連忙插口說道:「兒子告便回房,去去就來。」 說罷匆匆走去。李氏夫婦當他大解,也未理會。李善出門,便朝兩黑影去路走去。經過內廚房,將殘碎文卷投向火中,趕回房內,暗命書童告知游天彪,說房上有人,令其留意;隨把長衣脫下,拿了寶劍暗器縱身上房。 登高一望,只見月明如晝,各房內燈光外映,公役人等從容往來,先前所見兩條黑影已不知去向。因恐盜黨內衙行刺,不敢離開。正伏身房頂,惜著一株梧桐樹枝掩蔽,四下查看,不多一會:便見二武師的兩個得力徒弟由大堂左右房上分頭繞來,知二武師智勇雙全,門徒均經訓練,每遇有警,照例不動聲色,暗中分人先護上房官眷,一面分頭搜索,差役捕快只在下面拿了繩索鎖鏈待命擒賊,不是別的官衙人家一聽有賊便鳴鑼舉火,紛紛呐喊,結果不是受人暗算,便是打草驚蛇,一個賊也擒不到。但是二武師必有一人來護本官,另一人防守監牢,防守監牢,如何只派兩個徒弟前來,一個不曾親到?方料事情扎手,見兩來人不曾發現自己,直朝上房屋頂趕去,暗罵:「飯桶,連我在此均未看見,還擒什賊?」 心念手動,猛覺頭髮似被樹枝掛了一下,心中一動。未及回看,猛又瞥見二堂旁馬廄一面飛起一技火箭,火光甚強,快要高出房檐,忽似被什東西憑空打落,帶著一溜火焰往側面射去。火光照處,暗影中似有一個黑衣佩刀的人影一閃,料定有賊,不禁大驚。匆匆未暇回顧,一看情勢,賊党似乎專顧前面,志在劫牢,不會往內衙來,牢中好些要犯如有失閃那還了得,明日已要上路,越想越可慮,忙順房頂趕去。還未到達,先聽監中哭喊咒駡之聲。 照例尋常人犯多押縣牢以內。這次因惡霸父子均擅武功,徒党均是江洋大盜,縣衙差役捕快恐制不住,專設了一處監房,由二武師率眾防護。犯人知有雙俠暗助,府衙武師都是能手,問案時府縣同審,戒備森嚴,想起平日行為,料定案情重大,除盼長子錢魁約人劫牢反獄而外,越是倔強,越吃苦頭。平日原頗安分,忽然哭喊咒駡,料定變出非常,心中惶急。再看全衙門雖在暗中戒備之下,方才火箭起自馬廄,還未過房,便被打滅,似尚無人覺察,黑影中賊原藏暗處,自從火光一映之後便不再見,望去暗沉沉的,以為人已逃去。耳聽監房中哭聲隨風吹來,近前一看,監房外站定兩個照例防守的人,二武師不知何往,咒駡之聲己止,只惡霸錢氏父子尚在低聲悲泣。 月光斜照監牆之上,院中長滿雜草,牆頭上的牽牛花隨風飄動,牆又高深,隱聞鐐銬鐵鎖響動和犯人悲歎之聲。因牆太高,月光多被牆擋住,俯視下面黑沉沉的,只有一盞氣死風燈高懸牢外甬道之內。燈光如豆,殘焰明滅,在暗影中頻頻閃動,襯得景物分外陰森。看去靜悄悄的,和往日差不許多,又不知有什警兆發生。方才房上兩條黑影明明飛過,後來游武師兩個徒弟又由房上趕往內衙保護官眷,和那火箭黑影,均曾親眼目睹,下面眾人還在戒備,怎麼這樣平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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