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女俠夜明珠 | 上頁 下頁
一四


  立意促成這段良姻。正在商計請人媒合,偏巧文珠受愚北上,雙俠也自到案,於是乘便告知元甫,得了允許,才將李善喚回,令照信上所說跟蹤追去。詳情並未明言,只開了一張路程單,令照上面走法追趕,只要趕上三五天就許相遇,否則也必有人指點。李善見詞意簡略,關於隱名大盜黑天雁用何陰謀詭計,以及途中所遇何事何人,如何暗助,只說相機應付,均未明言,明知雙方素昧平生,此舉孟浪,無如心愛大甚,巴不得當時追上才稱心意。

  次日一早往見父母、忽想起父親素來謹細,書香世裔,對此一個行蹤詭秘的江湖少女怎會看中;再說自己與對方一語未交,憑空追逐,也近冒失,如何能夠奉告,心正為難。誰知乃父早受高人指教,見面便笑問道:「我聽人說你想往京城讀書,並看望你二姊,昨夜已和你母商量,為你準備行裝,明早便可起身。這是我與你姊夫、姊姊和京中親友的信,共十四封,內有幾封均我同年至交。你在途中經過,如有什事,不妨遞信求見,可多一點照應。川資也頗充足,如不夠用,向你姊姊和那兩位世伯處暫時借用,由我來還。你年已長,理應成家,如遇合意姻緣,無須稟告,只管答應。我兒素來謹細,我和你母均甚放心。半夜上香,向祖父母先靈稟告,無須驚動外人,天亮就走便了。」

  李善見父母說時面有喜容,知道父親老謀深算,顧慮周詳,聽這口氣,只要心上人願意,事便定局,只不知簡、李雙俠用何說詞將父親說動,平日那麼講究禮法的人,對自己的婚事竟如此容易答應,好生奇怪。事雖心願,終是面嫩,不便啟齒,只得恭身應命,陪侍在旁。

  初意以為父親必要詢問昨夜和雙俠相見所說何事,哪知一言未發。因將遠行,守在房中不舍離開。後來元甫去往簽押房料理公事,李善想要隨去,元甫作色道:「連日問案大忙,無暇教你書文。明早便須起身,以備明年應考,在家共只一天,可陪你母在上房等候,我事完即回,今夜睡晚一點便了。」

  李善故意問道:「兒子昨日由江心寺回來,途中聽說爹爹擒了許多惡人土豪,還有兩個隱名俠盜,可有此事?」

  元甫怒喝道:「善兒怎不聽話?我早和你說過,我雖愛你,公私界限最要分清。除讀書外,衙門公事素不許你母子過問,以防洩漏,被奸人揣摩風氣,從中舞弊,如何忘了?」

  李善知道父親見他聰明機智,又有一身好武功,每遇機密大事,開頭雖不肯向家人洩漏,到了緊要關頭往往背人密議;加以幼得親歡,自己固是先意承志,色笑無違;父親也是笑語溫和,從無這等疾聲厲色,又像是做作。先為了追求文珠之事,父親聽了雙俠之勸,表面應諾,心實不快;方自惶恐應命,退回上房,陪著母親坐了一會,見老母也改了常態,只說家常,對於文珠之事一字不提,卻不時說:

  「良緣天定,我兒以前一心向道,不想娶妻,我一想起便自愁煩。難得你姊來信,說起你的婚事,看那口氣,好似女家又賢慧又有品貌才幹,只要我兒願意,他們定必竭力撮合。這等良姻最是難得,到時千萬不可拘謹:只要人好,我和你爹無不應許。錢已備好三百兩銀子,此是家中賣田賠償前任虧空的餘款。另外一對翠鐲乃我昔年妝奩中物,雕刻精工。頗為珍貴,值錢甚多,你可帶在身旁,似備客邊下定之用,看過便藏好罷。」

  說罷,取出一個新制錦囊,將鐲取出。

  李善接過一看,見那翠鐲色作深碧,通體晶瑩,寶光外映,日下透視更無絲毫斑痕和不勻之處。知是母親陪嫁時的寶物,價值甚矩,輕易不戴出門,卻賜與了自己。惟恐途中殘毀,再四堅辭,方說事尚難料,李母便正色說道:「你外公多年顯宦,又是好幾代富貴人家,因我未生麼女,最得鍾愛,陪嫁最豐。此是所賜四寶之一,原備你弟兄訂婚之用,固然你姊來信連女家是誰都未提起,只說人好,事尚難料;但我和你爹抱孫心切,如能成功,也了我一件心事。此鐲外面玉匣恐不好帶,經我昨夜趕制雙層錦囊,外有絲棉包裹,只不故意毀損,偶然失手落地也不會碎,要你這樣小心做什?」

  李善只得請安謝命,將囊接過,貼身帶好。暗忖:「母親最喜靈慧美貌少女,如照往日遇見這類事,定必盤問周詳,如何也是不提,全推在姊姊身上,和父親口氣一樣嚴密?難道睡這小半夜工夫,清宮鐵衛士已得信趕來不成?」

  兩次想去花廳暗中窺探,均被李母藉口明早便要分手,此去日久,不令離開。說時面有愁容,越知所料不差,只得罷了。心中納悶,知不便問,也就跟著閒話家常,以博母歡。直到黃昏將近,元甫才回上房,手持一卷文課,對李善道:「善兒,你那文章我已改好,連日雖有進境,途中仍須留意用功,不可絲毫荒廢呢。」

  李善早看出那是上月父親批過的文課,和回時所見一樣,料有原因,忙答:「此是兒子那夜盂蘭盆會後所做,自覺詞不達意,十分慚愧。幸蒙爹爹恩憐,不加怪責,如何還敢荒疏?兒子幼承庭訓,長讀父書,此次北上,決不敢絲毫言行失檢,必定仰體親心而行,還望爹娘放心,勿以兒子為念。」

  說罷將課卷接過,退往床前小凳之上觀看。元甫見他故意避開臨窗一帶,暗中點頭,微笑道:「我兒人甚聰明,但是初次出門,人還是要帶一個才好。」

  李善隨口應諾,開卷一看,見文課仍是原樣,只在夾行批改之處寫了幾行字跡。

  大意是說:昨夜朝廷衛士不知由何處訪出雙俠盜案,嫌元甫未先馳報,意頗不快。來時將人分為兩起,只由領班一人入見,另兩人暗中查探。幸而事前戒備周詳,另兩衛士人又粗心,來往雙俠所居小院查探,先往民間訪問,得知元甫官聲甚好;再問雙俠被擒之事,因雙俠最得人心,一聽來人北方口音,都推不知,只說知府親帶武師捕快,擒了一家惡霸和所勾結的盜黨多人,雙俠本在江心寺,擒完土豪,自行投案。雙方動手時,當地人民不多,只有限數十個寺僧香客,事前早被官差勸開,不令走近,上船時又以客禮相待,一直無人警覺。兩衛士問不出所以然來,只疑所聞不實。又去監中探看,正趕土豪父于和所擒盜黨自知犯案大多,難逃法網,有的商計越獄之策,有的大罵:「狗官,我已斂跡,還要欺人太甚,只能逃出,非報此仇不可!」

  互一印證,覺著知府果是清廉賢能,不由生出好感。正要去往內衙窺聽,不料華山童和梁氏雙俠暗隨在後,知道李善尚在小院痛飲,恐被發現,忙分一人暗往小院送信,由梁氏弟兄將兩衛士誘往江邊,疑神疑鬼跑了一夜。

  剛回店去打算歇息一會,去往府衙見官,為首領班已命官差來喚。原來元甫早就備好呈報公文,說是前奉憲諭嚴命捕那兩盜,只為這兩人偷富濟貧,甚得人心,費了不少心力,剛探訪出他蹤跡,又奉藩台轉來密旨,說這兩人欽命要犯,必須設計生擒,以禮相待,只許軟困,不可動刑,當即親率官差自往誘擒,不料這兩人當面投案,並告奮勇相助擒那惡霸和所結盜党,居然成功,無一漏網,將地方上多年大害除去。

  因其年貌相似,名姓不同,本領又高,不敢操切憤事,連日正用軟功騙取口供,意欲問出一點真情,是否欽命要犯,再行稟報等語。仿佛謹慎過度,惟恐奏報不實,致受處分。犯人住處戒備又極森嚴,別無可疑。來時藩司又說,元甫清官而兼能吏,心有成見,也就放開。

  元甫知道愛子正與雙俠夜飲,故意借著宴客延宕,心實不安。又因為首領班說是還有兩人未到,不肯去往小院窺探,只商如何押解之事,知道這類鐵衛士爪牙甚多,耳目靈警,威權更大,也許四外均有黨羽窺探,心中疑慮,表面還鎮靜。那領班似在等人,也不說走。到了半夜,面現驚疑之容,連問二俠盜投案情形,另外可有黨羽?元甫告以前日自行投到,並未見有黨羽。並說所犯的案均在前任期內,自己到任以來從無盜案發生。領班問不出所以然來,見夜已深,只得各道安置,由元甫陪往賓館之中安息,由兩武師暗中戒備。天明人還未來,才命官差去往店中詢問,說是剛到,連忙喚去,因昨夜梁氏弟兄玩笑開得不大,只在暗中引逗,始終不曾露面,雖然疑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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