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天山飛俠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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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先就疑心馬後那人是先遇矮子五師伯,這一回顧落地,越發認准不差,心中一喜,見那一人一騎轉眼投入前途暗影之中,待要縱落相見,猛覺微風撲面,眼前黑影一晃,還未看真,來人已低語道: 「我是你五師伯陸萍。那馬真靈,幾乎誤事。且喜移花接木,東西到手。敵党來了好些能手,鬧得今年過年都不似往年快活。這一二年工夫,你師父為你費了很大心力,現已考查出你心性為人。此時我須往仁賢村接應,事尚難說。這東西關係緊要,你帶了它急速回家,不可開看。另外備上幾大筐年貨,照我字條所開路程地點,天明前換了庶民裝束,假作與熟識富家代辦年貨,將這東西裝在裡面,到天快明,附一相識雪橇起身,中途再穿雪具,改道與那五老前輩送去。 路上萬一有人盤問,務須見景生情,切忌動武,事越隱秘越好。本來我該送去,與人打賭,辦有一件要事,往返費時,恐萬一出什差錯,只有用這替身法穩妥。連日見你忠誠機警,方令你負此重任。如若辦到,你有此大功,便真成我們的人了。父母不可告知,只說看望師父,年貨作為禮物好了,你自相機而行罷。」 說時,柳春早已禮拜起立,聞言剛答「小侄遵命」,陸萍已將手中之物遞過,道聲「事完再見」,身形一晃,便順上面雪地往前馳去,晃眼便剩了一點小黑影子,再看人已無蹤。 柳春驚喜交集,暗忖:前數日聽同人說,草上飛賽空空陸萍乃北天山小一輩中英俠,原來是他!師父既與弟兄相稱,連那日同桌的,想必都是非常人物了。無怪乎藝成回家時,師父說以後必須下苦,本領還差得遠,可是和鏢局長幼兩輩武師過手,又覺不相上下,內有幾個也是成名人物,如動真的,還未必能勝自己,只鏢頭一人深淺難知,餘者就比自己強,也似有限,心還奇怪,師父何以那等說法?照今晚五師伯本領一看,果是天上地下,突然付此重任,可見看重,如有失誤,休說無顏見人,有負師門恩義,只恐命都難保,當時又喜又怕,不敢就地開看,忙把小包揣入懷中,匆匆繞道趕回,背了父母家人取出一看,乃是用黃錦緞包就的一個尺許長兩寸許粗的圓筒,份兩不重,包紮甚緊,外面附有一信和一張字條。信甚考究,上寫「五老前輩尊啟,內詳」等字。紙條卻是粗紙,字跡也不似信皮上字工整,除畫有所去地點的途徑並加注明外,另有兩行字跡,大意是:令柳春將此信件小包,速即起身送呈五老面收,並寫那地方只此一家莊院,不必打聽,徑直登門,只說塔平湖來人,就可見到收信的李老前輩了。 再還有一過雙柳溝,往東南一拐,走出不到三裡,越過沙溝子大土堆便是入莊正路,不會再有敵蹤。萬一敵人追來或是走岔了道,相逢狹路,也不必顧忌,說好便罷,不好便動手,如打不過,不必戀戰,順路前馳而下,必有人趕來接應。此外如遇川、湘口音裝束華麗的少年男女,十九都是莊主人的兒女門人,遇上必要盤問,只把前言一說,立即引往。這些少年年紀雖小,輩分卻尊,至少也高著一輩,不可失禮,越謙恭越好。可慮只是由西關起,經紅山嘴折向雙柳溝的前頭百餘裡一段,幸值年底,路上盡是遠近各村鎮寨去往哈密採辦年貨的商民人等,搭上相熟雪橇行路,人再放機警些,必能混過等語。 柳春見上面並未明言何事,那小包更不許擅自開拆,道途卻開得詳細,摸不清底,只率奉命行事。先去父母房中一看,正好剛剛上炕,還未人夢,便說:「適在門外遇見同門師兄弟,說周老師生了點病。身受師恩成全,並無一毫孝敬,意欲備點年禮,搭一相識雪劃子前往看望。分別已久,也許被師父留住在彼,能回來仍是回家過年。」 柳老夫妻因愛子小時頑皮,不肯用功,自從投師學藝以來,不特文武全通,並還在當地馳名的惟一大鏢局內作了鏢師,名望既好,酬勞又多,一切全出老師之賜,偏是老師為人古怪,自把兒子教好,找成了事送回,便即別去,不肯受酬謝不說,連水酒也未擾上一杯,心中感激,老覺不安,年下送禮看望,自是應該,立即喜諾,為想禮物豐盛精緻一些,兩老夫妻重又爬起。柳春攔勸不聽,又不便明言,只得聽之,忙去街口坡上,尋到一個道路差不多,又和老父交往多年的村民,商量搭行。那人是個當地富商家中老僕,人甚忠厚,所駕雪橇寬大舒適,足可容納。 商定回家,見老父正把适才蒸好的一大籠年糕準備切塊,要送往院中凍去,正合心意,忙接了過來,推說切成小塊怕不好帶,為表恭敬,糕上還得染點吉祥字花,一面力請二老安歇,一面將糕端向房內,背人用刀在糕心挖一長圓形的洞,將陸萍所交圓物嵌入,仍用熱糕將它補好壓平上面染上紅字花,搭往院中,惟防萬一,特守在旁,等糕凍成冰板,方始人內包紮,故意草率,將四邊露出。別的禮物原不用帶,路上也是糟蹋,好在行時父母已睡,無人相強,另用口袋裝了些路上吃的鍋魁、牛肉、爪幹之類,囑咐好了店夥,到炕上略微調養精神,不消多時,便到了約定時候,對方來人通知,立即起身,到坡一看,相隔天明還早。 橇主人沙四,因柳老父子好人緣,又是保鏢達官,難得遇到的事,還把同來兄弟沙六留下,令踏雪裡快回去,留下很寬的地方。柳春見多一人正坐得下,再三執意不肯,又把沙六由馬二牛店中喚回同行。當地雪具甚多,形式不一,此橇是人犬兩用的大雪龍,橇身丈四,三節相連,最前面還有專為駕橇而用的五條肥大雪狗。頭一節形如兩把並連的矮籐椅,前邊略似舟形,由底部突出二尺向上彎起,再反折過來,恰將人的腳腿蓋住,椅上鋪著極厚毛氈,人坐其中,身上再搭蓋各種長毛皮褥,講究的,腳前頭還放有銅火腳爐,與橇頭的暖壺套並列;中節也是舟形。只尾部高翹,上設把手橫欄,下設活舵,容積較大,用以載貨,也可坐一二人。 後節最短,與中段緊連,只有一人座位,坐立均可,專用來照管中節,以防失事。此外每節均有一柄帶鉤的雪撐子,形略似篙,沒有駕橇雪狗,或是狗病倒,或所載之物過重,便由人在雪中撐行相助。駕橇驅狗的橇主人,手持丈八長鞭坐立在後,偶然也有坐在頭一節上的。橇上原有三人,加上柳春,成了四個,前二中、尾各一。沙四為表敬意,自己在後駕橇驅犬,令乃弟沙六陪客在前並坐,不時取出酒肉果食相勸,甚是優禮。一會離開西關,滑入廣漠雪野之中。 沙四將手中長鞭在未曉寒風中一連幾下,振起極尖銳的噓噓怪響、前面雪狗聽到主人催行的鞭聲,急劃動四腿,帶著三套長橇,在那一望無垠的雪原上如飛朝前馳去,晃眼工夫便是好幾裡。柳春起身較早,耳聽後面起身的雪劃子鞭聲相隔極遠,近側無人知道,沙六在二牛店中耗了大半夜,便借閒話,說:「馬二娘為人算小,今晚與客人有無爭執?」 探詢先遇兩馬上人的行蹤。沙六聞言,拉開風帽,先朝地上重重啐了一口,才說:「他們北方來的官衙門狗腿子,真他媽騾蛋!」 柳春問故,答說:「馬二娘兄妹正在料理客人酒菜,忽往外間取物,見兩馬上人正站門內貼簾側耳朝外傾聽,便疑不是好人。因見來客穿著華貴,勢派十足,又是北京口音,料定不是向當地豪紳購買黃金的外路猾商,便是近年新設官衙門中惡差官,不敢得罪,讓到里間入座便留了神。二人先也無什別的異處,等酒下肚一多,便信口開河起來,先朝二娘兄妹打聽當地有什有名人物,鎮邊鏢局可常與外人來往交接,井問上月有無一個半白老頭保著一個小孩同一大漢到哈密投店,另外還打聽好些不近情理的話,並向屋中吃客聲說,他所問的話,如有人知底答出,說得不差,立有重賞。這廝進門要酒菜時,先不留神犯了眾惡。如非看出他有點來頭,怕吃官府的虧,二娘又暗中連打手勢,又在年下,早把他打個半死了。 後見二娘兄妹什事都答不知,眾人誰也不肯答理,竟發了怔。正拿官衙門勢力嚇人,忽由門外閃進一個戴皮風帽和大風鏡的瘦長漢子,也不理主人招呼,直向二人桌前,一言不發,遞過一張紙條,一晃便到了二人身後。二人忙著看那紙條,內中一個大漢大概不認得字,接過便和矮的湊向一起,聽矮的咬耳朵解說。那瘦長子行動真快,就勢朝二人腰背上用手指點了點,朝我們扮個鬼臉便自走出。二人只顧看字條,竟未覺察,看完想起問話,來人已無蹤影,又問我們來人何時走去。有一快口人,答說來人放下紙條便走,也沒告訴來人曾在身後點了他們一下。二人聞說,神情似頗驚疑,待不一會,會賬起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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