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蜀山劍俠傳⑦ | 上頁 下頁
第二六一回 怨毒種靈禽白骨穿心騰魁影 纏綿悲死劫金蓮度厄走仙童(6)


  說時隱聞身側有一女子聲音冷笑,知是小寒山二女隱伏在側,心方一放。老人還未即答,猛又瞥見一個相貌簡醜的魔女,駕著一朵血雲電馳飛來,近前說道:「小賊另有同黨,不知用甚法寶隱身,暗將禁法破去三層,小仙源入口山徑也被毀去好些,阿鬕並受重傷,主人千萬不可放此二人逃走。」

  老人聞報大怒,喝道:「孺子大膽乃爾!我在此修煉千年,從無一人敢犯我一草一木。你來此救人,念在為友義氣,本不想與你計較,略問數言,便即放走。你竟敢率人毀我靈景,傷我侍女。就此放你,情理難容。就算我女兒孽緣已解,也須將我靈景復原,還須問明情由,方可酌情釋放。」

  話未說完,忽聽謝琳在暗中插口笑道:「老人家在自修道千年,為何這麼大火氣?阮道友所欠乃是令愛孽緣,與你何干?逞能出頭,已嫌多事。冤孽未解,也還可說,如今債主已自願了結,反而怨你行事狠毒,你仍出頭作梗,理更不通。如說毀你山中景物禁制,須要賠償,那麼阮道友與你並無冤仇,無故將他困禁兩年,受盡金刀、魔火、風雷之厄,你將如何賠法?」

  老人已怒不可遏,厲聲喝道:「何方賊婢,敢在我面前饒舌強辯?」

  隨將手中玉拂塵一揮,立有千百萬朵血焰,燈花暴雨一般飛出,佈滿空中,將阮、李二人金蓮寶座一齊圍住。雖因佛光環繞,無法近身,但是上下四外已成一片血海。李洪心靈上立有警兆,知道老人魔法至高,自己法力新得,雖習禪功,功力尚差,一個沖不過去,全數被擒。所幸老人未自道名姓。心中愁急,方欲婉言分說,與之辯理,忽聽謝琳傳聲語道:「洪弟,你不要慌,事情有我擔待,只準備走好了。」

  阮征同也要挺身向前理論,聞言略一遲疑,二女七寶金幢已先發動。李深知謝琳近日性情法力,料將決裂,難於挽回,因受大方真人之惟恐做過了分,將來更難化解。一面傳聲密告二女,不可現身;而把靈嶠三寶連同斷玉鉤同時施為。也不前攻,只將寶座四外護住,擋在金幢寶光之前,高聲說道:「後輩不敢班門弄斧,只望老人家大度包容。三年之後,再與令婿同上仙山,負荊請罪。暫時我們告辭了。」

  老人本極高明識貨,明知金蓮寶座乃西方至寶,李、阮二人根骨福慧平生僅見;阮征又孽冤已解,轉禍為福;素性又最喜這等靈慧雋秀的幼童少年,本無傷害之意。此時追出攔阻,雖以千年威望所關,不願來人隨意出入禁地,事成之後從容而去,一半還是另有深心。不料小寒山二女久候李洪不至,謝琳首先不耐。又以阮征乃妙一真人九生高弟,昔年法力高強,並有兩件至寶隨身,稍差一點妖邪,聞名喪膽,望影而逃。此次為了犯過,逐出師門八十一年,在強敵林立,群邪環伺之下,竟以精誠毅力,歷盡苦厄,排除萬難。這最後一場冤孽更是厲害,有力難施,師長良友全都愛莫能助。終仗著至誠苦志,感化魔女,同保真元,化敵為友。人又生得那麼英秀,前在峨眉仙府,曾聽癩姑說起,此人在同輩仙俠中有第一美少年之稱。不特一班異派妖邪淫娃蕩婦欲得而甘心,便是海外女散仙,甘棄仙業欲謀永好的也大有人在。

  靈雲姊妹未成道時,與之情分甚厚,歷劫九生,終能守身如玉,以迄於今,又將這仙凡所不能解的夙世愛孽奇冤一朝化去。聞名已久,早欲一見其人,又想就便觀賞魔宮奇景。謝瓔也有同感。謝琳既恃伏魔威力,又恐李洪年幼,不能濟事,略一商議,便即起身。路上疏忽,不曾步行,雖然尋徑飛馳,離地不高,仍將埋伏引發。謝琳雖聽楊瑾叮囑,但並未放在心上。哪知魔法厲害,牽一髮而動全身,到處皆是梗阻,金刀箭雨,血焰如潮。幸而此是魔女所居,主人正與阮征死別生離,情愛纏綿之際,雖有警兆,無心及此。二女有無相神光隱身防護,居然沖到魔宮前面,沿途景物卻被毀去不少。

  事有湊巧,那醜女便是魔女恨其告發阮征,欲加毒打,後又逐出的侍女拉蠻。因為求榮反辱,懷恨在心。算計兩年期滿,阮征不從婚姻,魔女癡情,必將此人放走。為想討好老人,近日常往伏伺。正與同黨侍女阿鬕在一小峰之上密語窺探,卻被二女隱形跑來聽去。同時阮征和魔女正訴說前事,情致哀豔,令人心側,二女大為感動。因聽兩侍女準備阮征一逃,立將埋伏全都發動,擒去慘殺,心已憤其殘酷。跟著李洪發出金蓮寶座,剛將分身解體魔法破去,兩侍女也將埋伏引發。二女立時生氣,頓忘楊瑾之誡,謝琳先將滅魔寶篆施展出來。謝纓又將碧蜈鉤放出,化為兩道翠虹飛將出去。因不肯輕用七寶金幢,魔宮禁制又極神妙,阿鬟本不至於受傷。

  偏生平臺上魔女見阮、李二人還未起身,侍女已將禁制發動,惟恐情人受傷,又陷羅網,當時急怒交加,也未看清李洪有無同伴,猛以全力將所有禁制強行止住,雙方恰是同時動手。拉蠻狡詐,一見主人身上刀叉飛針自行脫落,人也未傷,魔法全解,大出意外。小主人不死,不問阮征能逃與否,決不與己甘休,知事不妙,見勢先逃。阿鬕驟不及防,竟為碧蜈鉤斬斷一臂,化道血光逃去。醜女拉蠻本往老人宮中告急,老人已經警覺追來。同時阮、李二人也飛身遁走,二女立即追去。這事本是一時疏忽,陰錯陽差,老人又預有算計。假使無人告密,老人必定裝作不知,雙方問答幾句,即可無事。無如醜女拉蠻本系老人記名弟子,因犯過惡,降為侍女,人極好狡,蓄有私心。自慚貌醜,老人又最恨淫惡,自見阮征,便生忌妒。謀害未成,反與魔女結怨,仇恨越深。巴不得有事,一見老人追出,隨後趕來大聲告發。

  老人雖有通天徹地之能,只是嗔念未消,積習難忘,聞言自覺多年威望,情面難堪。又聽二女出語譏嘲,最奇是憑自己這麼高法力,竟看不出對方形影,越發有氣。剛剛出手將來人困住,本心迫令服輸,稍加懲治,仍願放走。哪知血焰剛湧上去,蓮花寶座佛光驟盛,已出意外。緊跟著又湧現出一幢上具七寶的金霞,祥輝瀲灩,瑞靄千重,將阮、李二人籠罩在內,血焰挨近,便即消散。認出此寶來歷,只不知幢頂舍利己失。心方驚急,李洪又將靈嶠三寶與斷玉鉤一齊發出,光芒萬丈,奇輝電耀,擋在金幢之前。都是聞名多年的仙府奇珍,西方至寶,竟在此時突然出現。一任老人平昔自負,也由不得心生謹慎,急怒交加,嗔念與好勝之心也被激發。

  正待施展玄功變化,改變初衷,與敵一拼,忽聽李洪以上說話,盛氣漸平。又覺對方法寶如此厲害,縱然煉就不死之身,不致受什麼傷害,但是此時尚可乘機下臺,再若出手,一個制伏不住,盛名立墮,反而不美。心念一轉移問,遙聞魔宮金鐘連響,知有急事發生。忙按神光查看,才知愛女為防自己與逃人為難,竟發動魔宮禁制,假裝向己求情,實則以死相挾。心想正可借此下臺,但須使對方知道,免其輕視。同時李洪說完,金幢寶光已在沖蕩血焰,向側面移動。為示不與老人為敵,行動雖緩,所到之處,那勢如山海的魔火血焰,已似狂濤怒奔,紛紛消散。老人忙把手向空一指,大聲喝道:「無知乳臭男女,現已放你,且慢逃走,聽我一言。」

  阮征知道厲害,忙止二女,暫停前進。謝琳因老人詞色強做,意猶不服。總算謝瓔心氣和平,又因阮、李二人為此行主動,不應相違,將金幢強行止住,不令謝琳開口。李洪先問:「老人家有何見教?」

  阮征接口說道:「岳父息怒。我與令愛雖無肌膚之親,已有夫婦名分。蒙其深情厚愛,不特自解前孽,並允三年之後,與小婿同去海外合籍雙修,同證仙業。今當孽消難滿,蒙屢生良友解危脫困,冒犯威嚴,實非得已。所望岳父念在來人急於義俠,未知厲害,大度包容,使小婿重返師門,再事潛修,感恩不盡。」

  老人把兩道其白如霜的壽眉往上一揚,冷笑道:「此中因果,我原曉得。救人尚可酌情容恕,為何毀我靈景,傷我侍女?本來欲加懲處,現因我女在宮中苦苦哀求,拼舍一身為你們贖罪。如以為你們持有仙、佛兩家至寶,便行自滿,日後來人再犯我手,就難活命了。」

  這時對面現出一圈銀光,大約數畝,中現一座金碧輝煌、宛如神仙宮闕的魔宮洞府。魔女跪在一個法壇之上,囚外盡是金刀魔火,圍緊燒刺,正在哀聲號位,哭求乃父寬縱來人,聲音悲楚,慘不忍聞。阮征見狀,慨然接口,厲聲說道:「我不忍見此慘狀。請速停止禁制,我束身待命,任憑宰割便了。」

  老人紅臉上方轉笑容,答道:「既允放你,決不食言。我女自作自受,以死相挾。此時雖然不免受傷,但亦無妨。你們去吧。」

  說到「去」字,把手一揮。先是光中刀火全清,只剩魔女嬌聲悲泣,委頓在地,柳悴花憔,奄然欲絕。同時四外血焰潛收,晴空萬里,重返清明。老人也自隱去。只覺一股重如山海的絕大潛力由後湧來,推著寶座、金幢,比電還疾,往來路飛去,晃眼遠出千里之外,方始停止。老人未句話的餘音,猶複在耳。謝琳幾次要想開口,均被李洪阻住,直到潛力收去。眾人又飛行了一陣,算計途程已達二千裡外,料知不會有事。剛把勢子放緩,想要互敘別狀以及各人經過,忽聽破空之聲,同時瞥見一道金光如長虹經天,橫空飛來。李洪與二女同聲急呼:「大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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