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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李琦早覺出蘭珠對他格外殷勤,深情款款,隨時流露於不知不覺之中,也由不得心生感動,忙即謝了。

  鐘靈行前,並告九俠說:「小弟不能前往相助,諸位兄姊最好聽老堡主的話,日內不要前往。劍炁寶光雖已上騰,神物快要出世,須防外人捷足先登。但是當地高險荒寒,還有別的原因,差一點的人去了只有送死。並且寶光劍炁現時均有濃霧,不是法目慧眼,決看不出,便小弟也是。耿師兄日前無意談起,說物各有主,明知必有至寶,偏生無此福緣,去也無用。

  小弟騎鵬去看,幾經細心尋視,才在霧影中略辨出一點跡象。回去正想下手方法,便被家師禁止,說是另有主人,不可妄動。我問寶主人是誰,雖未明言,聽那口氣,仿佛在近處。想起家師曾有九俠到後,聽其隨意行動,有益無損之言,於是抽空來此送信,就便擾主人一頓美酒佳餚。請諸位兄姊試上一下,如在十日之後起身,耿師兄也必回山,請他隨時暗助,便可兔卻另一層的危機,不是好麼?小弟來時,原想請諸兄早去,以免夜長夢多,落於人手。此時一想,事有定數,欲速不達,冥冥中早已註定何人所有。此行除了強敵、冰川、風雪之險而外,還有別的危機,終是把穩些好。」

  說罷,作別而去。

  李琦偷覷衛壁,幾次想湊近前,仿佛有話想和靈筠去說。靈筠因中遲在座,已不似先前當人與衛壁言笑親密情景,見衛壁以目示意,連打手勢,想將其引往一旁說話,先作不解。後又閃向中遲身後,朝衛壁把頭微搖,苯視了一眼。衛壁方始坐向一旁,滿臉不快之容。靈筠也是悶悶不樂。李琦見她秀眉微顰,妙目含苯,薄溫清愁,豐神絕豔,知她還有心事,許是想那六陽丸,也未可知,便記在心裡。

  眾人笑談到了深夜,中遲先行,靈筠對於李琦,本比餘人神情淡漠,中遲走後,不知怎的,忽改常態,也隨蘭珠一起說笑,同送九俠回房。到後,蘭珠見李琦面有喜容,尚無倦意,使令二婢把當地特產的雪藕、冰瓜取來解酒。反正明日無事,索性多談一會再睡。

  金國士和張婉知道李琦因見靈筠不再對他冷淡,因而高興惜別,不禁好笑。暗忖:「這男女三人各有心事,偏又各不相同,全都癡得可憐。」

  再看衛壁,由席散前,便對靈筠寒著一張又瘦又小的白臉,也不再開口。對於別人,卻是笑語謙和,仿佛誠懇已極,越看越有氣。側顧段、王諸俠,因先得國士暗中示意,知堡中風俗,男女交往各憑心喜,全無避忌。蘭珠固是文武全才,美慧多情,靈筠也未嘗不是天生佳麗,並世所稀。不論哪一個,都是最上等的良緣。李琦對於靈筠,又似情有獨鍾,難得靈筠不再冷淡李琦,李琦對於蘭珠,也受了感動,不似初來淡漠情景。均想促成這場好事,蘭珠也罷,靈筠也罷,只要有一個成功,都是佳偶,因而全借說話,故意三三兩兩坐到一旁。只有衛壁、成全二人對談,離李、任、金三人與朱武、程賢貞坐處最近。

  張婉年輕喜事,朝國士把嘴一努,假裝親近,滿面春風,走近前去,笑對成全道:「你和衛兄說的什話,這樣高興?怎不說與我聽?」

  隨說,又朝衛壁看了一眼。衛壁本覺九俠中只有兩位女俠看他不起,老是冷冷地不大理會,忽改笑容相向,心中一喜,忙即起身讓座。張婉見他一臉詭笑,神情狡詐,朝她獻媚,心中厭惡,卻不顯出,乘機笑道:「方才席上,我聽衛兄談笑風生,是個趣人。這裡人多,到我房中談去如何?」

  衛壁聞言,喜出望外,諾諾連聲。成全以為張婉有垂青之意,心方奇怪。遙望國士正朝自己使眼色,忽然醒悟,忙也應好。

  張婉本意是把衛壁引走,由金國士陪著朱武夫妻,好讓李琦去與任、金二女親近。剛到房中坐定,二婢已將瓜、藕取來(新疆西瓜經冬不敗,甘美異常,天時早晚相差甚多,故有「早穿皮棉午穿紗,抱起火爐吃西瓜」

  之民謠。除哈密瓜外,天山深處所產雪藕、冰瓜,尤為極珍貴難得之特產。多年深居的山民,有終身未得一嘗者),只得出外同吃。眾人對冰瓜均早聞名,此來途中雖然嘗過,但非天山所產。雪藕更是初見。藕並不大,皮作淡青色,共只五孔,肉厚而甜,宛如截肪,又白又嫩,另具一種清香。冰瓜卻比常瓜大好幾倍,綠色長圓,瓤黃子細,其甜如蜜。外包冰雪,已用涼水泡去。切放大玉盤中,未進口,便聞到一股香味。端的色香味三絕,甘芳滿頰,其涼震齒,沁人心脾。有幾個被酒的,才吃兩片,便覺心身輕快,酒醒熱消,舒暢異常,齊聲讚美不止。

  剛一吃完,賢貞便對李琦道:「七弟、蘭妹,天已深夜,諸位請自安臥。我和你武哥還要為衛賢弟安排臥處,有話商談,明日再見吧。」

  李琦聞言,方想起只顧談笑,忘了天時,心雖戀戀,不便再留,只得罷了。蘭珠行時,笑對李琦道:「九位哥哥姊姊,一路風塵勞頓,今日睡得太晚,閱操又累,明早最好多睡一會。已命紅杏傳話,午前不令人驚動。到時,我自和筠姊同來便了。」

  說罷辭去。

  李琦見客走以後,男女諸俠都向自己微笑,有的並在互相耳語。知是失了常度所致,自覺不好意思,推說想睡,先自回房。思潮起伏,又是一夜不曾睡好。因恐起晚,胸有成見,天才微明,便已驚醒。見眾還未起,到處爐火生溫,重簾低垂,靜悄悄的。室中盆梅、水仙盛開,清芬沁鼻。堡中男女僕婢不多,賓館中只有蘭珠的貼身慧婢紅杏、海棠,同另兩名做粗事的使女,服侍照料,均住賓館左側下房之內,因睡得晚,也都未起。外面暖廊爐火上坐有熱水,自去取來洗漱。見外面天色甚是晴朗。當地本是花園,經主人多年匠心佈置,花木繁茂,台謝樓閣,精雅高華,兼而有之。心想:「隆冬之際,尚且水木清華,如當春日,百花盛開,定必更好。」

  因昨夜聽朱武說過,所居由前堡走去頗遠,現賓館偏在堡後,相去才半裡多路,一出後門,過一小溪,垂楊深處,便到他家。又想起靈筠和那姓衛的同住朱家,看二人神情,分明是情侶。靈筠如天人,自己事業未成,萬里投荒,原無他念,何況近日還有學劍出世之想,婚姻二字,自說不到。但那衛壁協肩餡笑,分明是小人。主人對他冷淡,當有原因,說什麼也配此女不上,不知玉人因何如此垂青。天下不平之事,無過於此。朱武昨夜初見,未得暢說,何不前往一訪,就便探詢此人來歷底細。

  心念一動,側顧兩使女已各起身,正在洗漱,也未告知,徑由昨夜朱武所說途徑尋去。途中有堡中輪值的堡民正在打掃落葉,整理房舍紛紛上前禮見,並來引路。那地方果然甚近,由後堡門走出,便見沿途嘉木成行,滿是花樹。清溪如帶,蜿蜒于小山叢樹之間,溪邊一列垂楊。地上也和別處一樣,滿生雜花,柳芽舒青,柔條毿毿,已有生意。走不多遠,遙望前面紅橋對岸,柳林深處,隱現著一幢精舍,奇石怪峰點綴其間,景甚幽麗。正往林中走進,忽見精舍前面疏落落種著幾株梅樹,妃紅儷白,間以綠萼,含苞欲吐,冷豔浮輝,樹下細草蒙茸,甚似纖柔,仿佛春色已到人間,哪似冬日光景。暗忖:

  「朱武真會享受。此問無多亭榭,但是清溪前橫,紅橋臥水,千行楊柳之中,擁著金碧樓臺一所。四圍種著這些碧桃紅杏,又加上這幾樹梅花,繁英滿地,五色繽紛,想見春日花開似錦,碧浪如雲之勝。主人高臥其中,嘯邀林泉,雖不似堡中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回廊曲沼,花木蔥寵,但是地隔塵囂,不帶絲毫煙火氣。人又超然物外,與世無爭,早就退休,不事進取。這等清福,幾生修到?我雖名滿江湖,何異虛聲,終年戎馬倉皇,南北賓士,何嘗清閒過一天。如今帶領弟兄部屬,萬里投荒,雖蒙主人厚待,但是故宮禾黍,國運已終,欲以山中彈丸之地,一成一旅,光復山河,決非易事。並且年將三十,中饋猶虛。欲待出世離塵,虔修仙業,偏又終鮮兄弟,家無多丁,勢不能使數百年故家遺澤,自我而斬。」

  越想心緒越亂。本是信步前行,因見對面樓窗緊閉,靜悄悄的,猛想起主人昨夜歸晚,女主人行時曾說,要和靈筠有話商談,此時必還高臥未起,不願驚擾。瞥見左側梅花盛開,欲往梅林閑玩,候到人起,再行叩關請見。

  正往前走,因想心事,也未朝側細看,念頭還未轉完,猛瞥見花林中似有人影一閃。心中奇怪,立定一看,前面梅花樹下,石凳上坐著兩人,正是心上人和那衛璧,並坐石上,喝唱細語,神情甚是親密。心想不應窺人陰私,正要退回。對方已先覺察,起立回顧,見是李琦,衛璧首賠笑臉迎上,靈筠也同含笑點頭。李琦不知二人早已見他走來,故意如此,忙說:「我不知二位在此清談,多有驚擾,望乞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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