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一六一


  就這邊走邊想,只走出一兩丈的光景,那三個可疑的人業已不知去向。廟中正有一二十個遊人走出,還有不少剛到的遊人也正往裡走進,廟前停著不少轎馬,比起方才更顯熱鬧,知道再下去遊人越多,不願回到廟中去趁熱鬧,公孫雷又曾囑咐聽他回信,過了三日再往望江樓去。他雖後輩,年紀既長,經歷又多,昔年既能在西昆侖那樣高寒荒僻之區隱居,又是卞老人的大弟子,本領想必也非尋常,所說當有用意。屠、李二人方才再三請我同吃午飯,這裡多年未來,人地生疏,還是回到李家赴約為是。

  往回走不多遠,方想起萍水相逢,不應多擾人家,打算先往草堂寺轉上一轉,隨便尋一小飯鋪吃上一頓,再往桂湖一訪舊遊,順便尋訪狄龍子等是否在此,豈不也好?忽聽有人招呼。抬頭一看,正是屠著,見面笑說:「方才去往雷家藥鋪打聽,說周兄早已去過,朝主人間了幾句話便各走去。周兄早來又有往武侯祠、望江樓兩處尋人之言。我和長生商定,知道周兄不願與俗人相見,也未請什外人,由長生去往望江樓備酒守候,我往這裡尋來,不料巧遇。如今長生已在望江樓上定好酒菜,就我弟兄二人與周兄洗塵,早來已曾答應,只未說定地方。那裡風景飲食都好,又是周兄想去之地,正好兩便。雷兄方才不在鋪裡,打算約他同去,不知可否?」

  文麟雖覺此去違背公孫雷之約,繼一想屠、李二人盛意殷殷,主人業已準備,此去不過尋常吃飯,又有兩個本地方人作陪,有什妨礙?加以平日臉熟,不好意思堅拒,只得答應,並告以雷公道並非素識,只是卞老人常共交易的藥鋪,人又古怪,請他也未必來,改日再說等語。

  屠著原是一個老江湖,對於公孫夫妻早已留心,雖不知他們真實來歷,早就斷定不是常人,文麟口頭又嫩,一聽便知推託,因覺這類異人均不喜人知他本相,連文麟也是一時奇遇,又是一位初次學成下山的異人,人又情熟面軟,才得勉強結交,否則對方決不肯受自己款待,也就不再多說。因離午飯還有個把時辰,屠蕾又陪著文麟遊玩了兩處名勝,方始繞到望江樓前。

  文麟到底還有書生氣習,剛一上樓,望見檻柱上也多出一副長聯,上聯是「引袖拂寒星,古意蒼茫,看四壁靈山,青來劍外」,心已連聲誇好,再看下聯:「停琴仁涼月,餘懷浩渺,送一篇春水,綠到江南。」

  撰聯人又是武侯祠對聯上那位顧複初,始而連聲讚美,覺著這副長聯非但對仗工穩,氣度也極清華,確是才人之筆,後往深處一想,暗忖,此君雖然文才出眾,做出這麼工穩的對聯,氣魄也是極大,但也不過自命清高,並無實際,徒寄幽思,無補于人,於國計民生有什麼用處呢?可見我雖立志從師,欲以畢生心力救濟眼前這數不清的多災多難的窮苦百姓,偶然見到這等專供騷人墨客達官顯宦賞玩詠歎的文字,仍要低回吟誦不能自己,到底脫不了書呆子氣。正在自己好笑,猛想起屠善在旁,方才遙望李長生由外廊一角走來,也忘了招呼,忙即回顧。

  屠、李二人已早恭立身後,因見文麟望著聯語低聲詠誦贊好,出神之際,未敢驚動,這一回頭,一同賠笑揖容同往就座。坐定之後,正覺不好意思,笑向二人道:「我與二兄一見如故,這等謙恭,小弟心實不安。既是慷慨論交,從此大家不作客套如何?」

  長生正在連聲應是,屠著忽然低聲說道:「周兄這裡並無熟人,這兩人為何對你這樣留意?形跡十分可疑。看神氣,決不會是周兄一路。方才跟在我們身後,還當無心同路,後到樓上,他也搶先上來,目露凶光,大是不良,直到周兄賞玩那副長聯,好似看出周兄是個斯文君子,方始低聲笑語了兩句往側面走去。周兄可見過這兩人麼?」

  話未說完,文麟業已望見,隔開六七張桌子,東西相對坐著兩人,正是方才廟中所見可疑的三個中年人,只道裝的一個不曾跟來,回憶前情心中有氣,因守公孫雷三日內不要多事之言,自己又有要事在身,下山時節,師父曾說「在幻波池藏珍不曾得到以前,不是真個迫於無奈或是遇到真個不平之事,不可輕易出手」之言,便裝不知,一面將前事低聲告知二人。

  長生人最老謀深算,想了一想,喊來一個么師(川語夥計)低聲說了兩句,又故意稍微提高,說了兩個菜名。原來屠、李二人乃當地最負盛名的武師,到處都是相識,二人又沒架子,各行各業都有徒弟從他學武,望江樓的么師便有兩個是他徒弟,那些茶酒客,只是土著,不認得二人的極少。長生特意先來,便恐文麟厭煩,事前來打招呼,並告知夥計,囑咐那些相識的熟客,說當日請有外來的好友,是位斯文相公,人最喜靜,不喜與生人酬應,見時不要招呼。及聽屠著一說,自己也看出那兩人不是什麼好路道,立將徒弟喊來,令其尋人。那當麼師的徒弟甚是機警,見那兩個可疑的怪客正朝這邊桌上注視,故意喊了菜名,並催快上酒菜,然後溜下樓去,跟著酒菜擺上。

  屠、李二人是老江湖,文麟又不願多事,稍微低聲談論便各會意,不再露出,本是一見投緣,又未把這兩個賊党放在心上,言動均極自然。那兩個中年人時候一久,似知無心相遇,對方又未露出敵意,再向么師打聽,得知屠、李二人均當地名武師,請一外來文士憑欄飲酒,越覺方才所料不對,也就丟開。

  各顧各正吃得有興頭上,前去么師忽借送菜為由,低聲稟告說了幾句。三人聞言,方在又驚又怒,忽見屠善之弟屠茂匆匆趕來,說家中有人生了急病,請三人吃完快些回去,並說方才有人來尋周先生,有話面談,四時還要再來等語。三人料知有事,文麟更疑公孫雷有事面商,也許卞老人尋來,匆匆吃完便同起身。屠、李二人見屠茂所說雖是病情,實則家中並無此人,越知事情關係重大,這等說法必有原因,街上不便回問,隨口應答,裝著一臉愁急之容往家急走,一直趕到屠家內進臥室之中。一問經過,三人俱都動了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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