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照目前形勢,這廝除我和蒼山三友、司徒夫婦而外,恐已無人能敵,便是我們這幾人,想要一舉成功,將他師徒除去,不令逃走,也並不是容易。我早知這廝是個未來大害,曾有一點準備,此去至少要有半年多工夫無暇仔細傳授。你如隨在我的身旁,為將來永久之計自然是好,但是明年雪山鬥寒大會,不問雙方高低,結局均有一場惡戰。自從三次峨眉鬥劍之後,你們這起後輩門人極少遇到這樣親身磨練、增加見識的好機會,能夠參加自然不應放過,到時共分鬥寒比劍兩種,專用本門內功和敵人鬥寒並非不可,無奈白陽真訣與三元圖解,必須由現在起連用九個月的坐功,這要本人格外勤奮不畏勞苦艱難才能有成。

  「你資質雖好,心志也還堅定,並非無望,可是龍子、珊兒、袁和尚、李明霞和司徒懷方兄妹大約到時都要前往,你小小年紀,又太好勝,枯坐雪山頂上,受那罡風冰雪侵襲,要經二十多天,敵人不時還有陰謀暗算,能否安然忍耐實是難料。安危勝敗不能預計,即便占了上風,在場的人並不止你一個,多有功夫顯不出來。等到惡鬥開始,雙方動手,眼看龍子他們紛紛出手,你內功雖好,劍術未成,只可旁觀,不能上前,還要師長隨時照看,幼童心性,一個見獵心喜,妄自出手敵不過人家,師長萬一不能兼顧,便有性命之憂,當著一班小弟兄,還不好意思。

  最重要是,你和李明霞彼此情投意合,情分深厚,年貌才能無不相當,真乃一雙佳偶,雙方師長均想你們結為夫婦。她現奉師命,為想明冬參與雪山之會,業已拜在蒼山三友中的女俠白雲玉門下,你如與之同門,正好互相勉勵,增加情感,免得隨我苦練,一枯坐就是九月,中途稍微意志不堅還要誤事,這才決計使你暫時拜在陶寒竹的門下,等雪山會後,過上兩年,如願重返師門,也可由你。此時你已紮好本門根基,再學上青城派的劍術,既可速成早點下山,還可多上幾個師友同門互相切磋,比隨我一起,不是枯坐洞中經月經年,一步不能走動,便是在外東飄西蕩,不能靜心用功,算起來一舉三得,要好得多。

  何況蒼山三友昔年往遊依還嶺,巧遇女俠上官紅,送了他們好幾口寶劍,又得到三百多根飛針,這些東西原是本門中人所贈,正好傳授你們,雖未見你的面,聽我一說你的資質,意思甚好,此去必能得到一口好劍。如其在我門下,這類好寶劍,急切間先就無處物色。峨眉青城,異派同源,情如一家,你只將我平日所教和本門規條緊記在心便了。」

  沈煌對師雖極依戀,先還不願離開,後聽將來可以重返師門,此去半年多便可學成劍術,並得一口好劍,又和幾個小弟兄姊妹同在一起,雖聽說到婚姻之事害羞臉紅,但對明霞早種愛根,只管年幼,天真無邪,心中卻極想念,不願離開,尤其這次受了熱毒,在白雲窩養病,二人長日相聚,無形中更增加了不少情愛,正是平日意想不到的喜事,暗中歡喜,當時謝諾,高興已極,這時趕出送別,好生依戀不舍。

  冰如活早說完,略微慰勉了幾句,正要起身。淑華先已拜過冰如,見把文麟喊向一旁密談,方始避開;後見文麟心志堅決,正倒在床上悲苦飲位,忽聽外屋冰如要走,忙即試淚,忍痛趕出,重又拜謝,一同送往門外。

  文麟平日情感最重,心腸又軟,休說淑華是他童時愛侶,多年夢魂顛倒的心上人,便對蔡三姑,也覺著對方情深義重,好些愧負,無以自處,這樣一個悱惻纏綿的少年,這時竟會忽然警覺,大徹大悟,非但毫不粘滯,神態也極安詳,對於淑華好似換了個人,別時還是那麼關心看重,但與平日全神貫注,憂喜隨人,只一見面,雖然心無別念,人卻失了常度,仿佛此身與之同化、非其所有的情景,迥不相同。

  淑華和他青梅竹馬之交,從小一起長大,中道乖違也只數年,心情為人均所深知,見他別時雖然還是那麼殷殷慰勉、樣樣關心,對於三姑更是愧歉,連托致意,前後說了兩次,表面上比平日相對不是話多便是獨自出神想心事,暗生悶氣,往往答非所問的情景,反而周到殷勤得多,不知怎的看去異樣,無形中似有什麼隔斷,偏說不出個道理,回憶前情,實在不舍,老疑他傷心過度才會有此決絕,再想起自己背盟負心,許多對他不起的經過,真恨不能撲上前去,明言心事,情願拋棄成見,破鏡重圓,抱頭痛哭一場,求他寬恕,才對心思。

  偏生冰如和黑女晏瑰卻是目光炯炯,微笑相看,愛于沈煌因是年幼聰明,最得師長鍾愛,這兩師長又極隨和,師徒之間情如父子,平日言動隨便,習慣自然,這時正一手拉著冰如,依戀不舍,一手又拉著文麟,照自己方才所說,連呼:「繼爹保重,千萬抽空,常時尋我。」

  比起以前,更加親熱。文麟向眾人,分別談話,神態更是大方自然,所說只似至交惜別,朋友之情,決非平日心心相印光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空自心亂如麻,跟在身後,隨同送出,始終無此勇氣開口。到了門外,三姑和何氏父女忽同趕來送別。留神一看,文麟方才那麼從容,見了三姑,竟面有愧色,所說也是詞不達意,神情頗窘,三姑卻是大大方方,有說有笑,先朝冰如行禮拜送,再向文麟叮囑,仿佛也是朋友關心,連喊幾聲「文弟」,所說都是慰勉的話,面上不帶絲毫悲憤容色。正在呆看出神,冰如和何芸叟在旁密談,話已說完,帶了文麟起身,人已走到青峰頂崖腰之下,方想起此別不知何年相見,還有許多心裡的話未說,忍不住脫口喊了一聲「文弟」,忽又覺著不妥,面方一紅。

  沈煌接口問道:「娘有什話,我追繼爹,對他說去。這一面是頂風,娘聲音低,他聽不見。」

  淑華見文麟正和冰如由半山崖上縱落,邊說邊走,已到崖下,始終不曾回顧,知其萬難挽回,急切間無計可施,心中一酸,強笑答道:「我是恐他山居衣服太薄,想給他做件厚的。好在他有簡老師照應,想必無須,由他去吧,不要追了。」

  說完,回顧晏瑰,一雙火眼金睛雙瞳炯炯。正望著自己點頭嘆息;何芸叟不知想起什事,忽朝冰如師徒追去;三姑和紫楓相對說笑,直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料這男女雙方心都傷透,都是自己沒有主意,為舊家禮教所誤,否則文麟固早如願雙棲,彼此終生均可快樂,三姑如知文麟娶了妻室,她決不肯與人為妾,也不會有此痛心之事,越想越覺三姑可憐,又恐晏瑰看破,剛走過去想要開口。

  忽聽晏瑰笑道:「雖是美中不足,未如我的預計,將來卻可幫助許多苦人,只有更好。人已去遠,二妹剛好不久,外面山風太大,我今日備有好些酒菜,本想就便款待簡老前輩,不料連文弟也被拉去。天快近午,大家未用早點,煌侄頭一天來,久聞白雲窩慧曇大師那裡終年茹素,寒萼穀飲食雖極精美,昨日煌侄尚在養病,恐也未必儘量飽餐,今朝天色剛明便起身來此,料已腹饑,小娃兒家多半口饞,不久從師學劍,又是長期清苦生活。我真愛惜這娃兒,就這三兩天工夫,讓我親自傲些東西,請你吃上幾頓,我們快進去吧。」

  說罷,長幼五人一同回轉,下面三人已走得望不見影子。何芸叟也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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