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四四


  文麟這二十餘年來,心目中只有一個婷婷倩影,此外便是天仙化人也不會放在心上,聞言本想推辭,既一想,人家為我傷了兩個朋友,意甚誠懇,這類女子向無男女嫌疑顧忌,再看方才對付凶僧惡道那等強做,定必自尊心重,不容違忤,如若堅拒,反而結怨,總算救過自己,結怨做什?心念一轉,只得略微謙謝幾句,便即人座。三姑先見文麟沉吟,遲疑未答,已有不快之容,後見不曾堅持,方始轉慍為喜,陪坐一旁,笑問姓名來歷。

  文麟暗忖自己是個讀書人,不在江湖走動,明言無妨;冰如強敵眾多,說出難免惹事,何況主人是個少女,神情詭異,也頗難測,便把冰如這一段隱起,只把去年游山,無意之中與凶僧惡道相遇之事說個大概;並說當日也為游山,無意至此,偶見花林之中有人比武,看出了神,沒想到凶僧會來尋仇,其實那茅篷中小和尚,只知姓袁,並不相識等語。說完,蔡三姑想了想,更不再間,只是殷勤勸飲。恰巧男女雙方都是好量,文麟恐怕吃醉,幾次要起辭謝,均被三姑強行止住。

  文麟見她春生玉頰,有了幾分酒意,越發興高采烈,眉目之間媚態橫生,隱含蕩意,走又不讓走,心正叫不迭的苦。三姑見他神情不安,突然笑問道:「周兄,小妹將酒敬人,並無惡意,為何不肯賞臉?山居寂寞,難得有此良友一見傾心,今日一醉方休呢。」

  文麟方說自己不勝酒力,三姑笑道:「至多吃醉,便請下榻此間。誰還讓你睡在路上,受那小人之氣不成?」

  文麟聞言越發驚惶,忙說:「我還有侄兒同來遊山,約在前面相見。尋不到我,定必盼望。他母蠕居,只此一子,年紀又輕,倘有差池,回去如何交代?我深感三姑解圍之德,改日定當專程拜謝,暫容告辭如何?」

  三姑笑道:「你說的不是袁和尚所交的小朋友麼?實不相瞞,你的事我全知道,不說罷了。不過你這人倒還至誠,話只隱起一半,還是別人的,自身的事一句不假,不甚見外,還有良心。否則,我素不受人欺騙,雖然救你在先,只拿我當壞人,不說一句真話,不等此時,也就不敢高攀了。」

  文麟聞言,才知對方深悉自己底細,不禁心驚,臉方一紅。三姑笑道:「周兄真個至誠君子。無心說笑,不必介懷。我與令師貴友多半相識,休以為我不拘小節,便是壞人,真要非走不可,也等酒足飯飽之後如何?」

  二姑貌甚美豔,人更風流大方,言笑之間媚態橫生,仿佛少婦風華,別具一種呢人情致,換在旁人眼裡,這等美豔如花的就口饅頭,斷無不吃之理。文麟卻是情有獨鍾,心心念念只在一人身上,始而誤認對方也許俠女一流,豪爽大方已成習慣,不能與世俗婦女相提並論,雖覺脫略過分,尚拿不定,依然對坐同飲,並無別念,後見三姑有了幾分酒意,星眼微揚,玉頰紅生,神情越發放縱,漸漸眉挑目語,隱含蕩意,幾次告辭,均未獲允,素來面嫩,加以開頭印象頗惡,由不得生出畏意,口風又越來越緊,惟恐一言不合,當時翻臉,吉凶難測,只得強捺愁思,表面應對,心中不住打鼓,只想不出應付方法,先推說酒已過量,不能再飲。三姑只是媚笑不語,仍就把酒斟上,殷勤勸用。文麟恐其倚酒裝瘋,不敢過於堅拒,勉強飲下,誰知三姑酒量甚宏,如非自己也還有量,早就醉倒,這一開張,又勸之不已,簡直無法堅拒。

  到了後來,文麟看出對方不特有意勾引,並還情熱如火,幾次示意勾搭,現於詞色,情知不妙,偏是不能脫身,只一說走,三姑便自起立,伸手攔阻,暗忖:「此女如此淫蕩,又有一身極好武功,只一惱羞成怒,或是借著勸客一動手腳,事更難處,所幸自視尚高,雖然賣弄風情,似還不甘俯就,好在自己酒量尚佳,莫如裝到底,拖延時候,只要把她拼醉,相機溜走,或者還能脫身,否則,逃席簡直無望。」

  周文麟想到這裡,索性打點精神,以禮自持,神態越發謙和莊敬,專用面子拘束,更不再提走字。

  蔡三姑祖父兩輩均是西川路上有名俠盜,現均身死,又無弟兄姊妹,孤身一人隱居峨眉後山,仗著田業眾多,家學淵源,練有一身武功,平日也頗安樂。無奈遇人不淑,贅夫楊昌乃江湖上有名人物,只是性情兇暴,喜怒無常。三姑獨生嬌女,從小放縱,自難忍受。偶因一事反目,楊昌由此不辭而去,後在山東另娶一妻,命人帶信,說三姑稟性乖張,不能偕老,令其改嫁。三姑對來人說:「我嫁不嫁,與他何干?暫時不去尋他。我眼界甚高,差一點人決看不上,萬一遇見意中人,自然各不相擾,否則他耽誤我的青春,只一遇上,休想活命!」

  人去以後,三姑痛哭了一場,說要嫁人。

  風聲傳出,一班江湖中人均覺此是極好一塊天鵝肥肉,登門拜訪和托人求親的不知多少,滿擬三姑年輕美貌,決不肯守這活寡,既和楊昌負氣,也必嫁人,怎麼都有指望。誰知三姑以前所說乃是氣話,並無嫁人之意,但是天性風流,放誕不羈,見了來人,故意賣弄風情,逗得對方眉飛色舞,心癢難搔,然後提出三條,如能合格,便即下嫁;第一才貌雙全,文武皆通,本領在她之上;第二從小生長當地,不願離開,為了前車之鑒,不許丈夫離開一步;性情更須溫和,因為男人最無情義,求愛之初多是甜言蜜語、百依百順,成婚以後逐漸露出本相,性情一節無法查,特地立此第三條,在未婚以前,須聽吩咐,在當地做上些日勞苦繁重之事,日期長短並不一定,何時試出對方果是真誠熱愛,方始比武,一分高下,以定去留,男的如勝當時成婚,並說頭一條文武雙全看是難得,實則所重在情,只要二三兩條能如她意,這最後一關不過限制而已。

  來人知她家傳絕技,更練就袖箭飛針,厲害無比,有的覺出條件大苛,只受了幾次奚落,失望而去,吃苦還小。內有八九個不死心的,色令智昏,哪知厲害?以為第一條僅限才貌,比武是在最後一關,只要允許留下,討得對方歡心,便武藝不濟,三姑也必假敗,使其入選,並非無望,欲用水磨功夫,熬到人財兩得,全都答應下來,每日照著所說,服那牛馬一般苦役,只一見面,便百計巴結,無所不至。三姑眼界甚高,本是有心戲侮,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一見男的如此卑鄙,越發輕視。

  因是豔名在外,財產又多,頭一二年,江湖上未婚少年,稍微自信得過的,紛紛趕來。自來兩雄不能並立,三姑也真刻薄,對眾聲言:「我只一身,難嫁多人,在未經考試以前,對於諸位一視同仁,即使看出來人果是至誠,表面也不顯出,非把最後一關做到不能定準。為示公允,決不私見一人。休看我已嫁人,未許婚前,依然守身如玉,:平日相見無什拘束,不聽請,卻不許人進這樓門。如若不耐久候,或是自知無望,趁早快請。要是存心不良,欺我孤身獨居,只要私人此樓,休怪我以盜賊相待。」

  來人不知厲害,反覺所說有理。三姑問眾無異義,便把眾人安置在一處冬冷夏熱的賓館以內,每日仍以盛筵相款,一面百計淩踐,使其難堪,往往聚眾轟飲,正在興高采烈之際,也不問對方飽了沒有,忽然一聲令下,便令作苦。

  這班來人平日享受已慣,初來幾日自是難耐,無奈群雄爭雌,物稀為貴,三姑又具絕色,借著試心,盡情淩辱,一面故意眉挑目語,或是隨便擇上兩人誇獎兩句,日子一久,這夥浮浪少年全被鬧得色迷心竅,神魂顛倒,漸由勉強忍耐變成習慣,爾詐我虞互相忌妒,彼此負氣,誰也不肯說個走字,末了再由妒成仇,自相火拼。敗的人自然立足不住,負愧而去。此端一開,餘人均想末了比武的一句話大有伸縮,男的雖非敵手,女的偏生愛他,不如及早打發,多去一個情敵,終減好些顧慮,於是紛紛暗中比鬥,拿三姑打賭。敗去勝留,共才半年,去了十之七八。

  下剩三人,一個是見三姑屢示好意,難捺欲火,以為人非草木,況是久曠之身,照著連日相處情形和那幾次示意,十九有望,於是妄動淫心,半夜人樓,意欲相機求愛,去時還打點好了退步,稍見詞色不對,便說此來只求談上幾句心腹話,聊慰癡情,並無他念。誰知剛一入門,便被三姑預先埋伏的慧婢暗算,當時殺死。另一個早就看出不妙,一見手段這等殘忍,首先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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