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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你們這樣膽大,又帶有奇怪寶劍,莫非有人指教,特意來此除害的麼?真要有此本領,再好沒有。但要留神,這東西周身皮肉比鐵還硬,刀斧不進,更有許多短腳,被它抓上,萬無生理。口中吸力最強,多麼大的野獸,被它吸住,轉眼只剩一副皮骨。它只後半身還未長成氣候,左右兩身是它累贅,容易受傷,什麼東西都禁不住。但那中間身後的鉤尾巴,雖是它的全身要害之一,如能斬斷,要去掉它好些凶威,偏又奇毒無比,靈活異常,我費了多日心力,只將它當作翅膀的左右兩身打傷,不能隨意飛騰,稍微用力縱跳便作奇痛,想要將尾鉤除去,仍是不行。這些象犀,專為和它拼命,決不傷人,你們能幫我除它最妙,否則快往犀群後面逃走,也許能保活命。這東西又凶又饞,每次忍痛躥下,至多撲上兩次,稍微得手便要縮回,頭兩下不被撲中,就無害了。說得容易,事大艱難危險,越小心越好。」

  黑摩勒先見那群野獸兇猛長大,本恐前後受敵,又覺雙方惡鬥將要開始,不便撩撥,本有顧忌,後見所有象犀都以全神註定崖上,一動不動,對人直如未見,才稍放心。聞言越發心定,知道大人已不再存輕視之念,心更關切,方脫口說了一聲:「你這野人真好。」

  忽聽破鼓也似一聲厲嘯,緊跟著呼的一聲,怪物全身仿佛弩箭脫弦一般,一條暗綠色的長大影子,帶著大股又勁又急的腥氣,已由對面崖上猛射過來,來勢神速,迥出意料,耳聽大人在上怒吼:「往旁逃!」

  一條條的木箭長影正由頭上飛過,朝前打去。同時又聽群獸哞哞怒吼,各將四蹄踏地奔騰,宛如萬鼓齊擂,山鳴谷應,聲勢驚人。

  說時遲,那時快!就這瞬息之間,怪物已由相隔十多丈的崖上飛射過來,離頭也只兩丈高遠。照那來勢,多快身法也難逃走。這一對面,越覺形態醜惡,令人可怖。那圓筒形的怪嘴,血盆也似正張開來,露出一圈又尖又密的利齒,其細如釘,其白如銀,當中一根喇叭形的紅舌吞吐不休。前半身的蜈蚣腳已全張開,後半三條長身交叉一起,中間尾鉤不住揮動,淩空飛降,宛如一條長虹,端的猛惡已極。

  黑摩勒看出不妙,忙喝:「鐵牛快逃!」

  聲才出口,心裡一急,身往旁縱。正想用劍朝上撩去,猛想起左手雄精珠尚未發出,何不試它一試?就這危機一發之際,念頭還未轉完,左手發出寶珠,右手寶劍往上一揮。百忙中覺著眼前一花,怪物身子仿佛連閃兩閃,臨時掉轉,改了方向。一道寒光過處,劍已斫空,只見大蓬黃煙四下飛射,寶珠正往下落,怪物並未撲來。落地回顧,不禁吃了一驚,耳聽萬蹄踏地之聲更急,塵沙滾滾中,大群象犀已爭先奔騰而來,朝那怪物撲去,鐵牛正由側面縱過。瞥見寶珠下落,就勢一把抓住,縱落身旁,忙喊鐵牛:「到那面去,我不怕他了!」

  聲隨人起,又是一劍,縱身往上揮去。

  原來那怪物是近視眼,十丈以外便看不甚真。先見兩個小人立在對崖之下,那致他死命的剋星雄精寶珠,外有絲囊,並未看出。雖見小人身後光影閃動,敵人不應如此鎮靜,心生疑慮,無如性太兇殘,又極貪嘴,等了一會,看不出別的動靜,耳聽仇敵又在怒吼說笑,不由激發凶野之性,立照原計,先朝二人躥去。快要臨近,忽然聞到一股香味。物性各有克制,本已警覺不妙,同時瞥見敵人手上持有制它之物和靈辰劍的寒光,心中大驚。偏生去勢大急,後身先又受傷,本是負傷前來,猛然收轉決辦不到。急怒交加之下,耳聽仇人又在崖上怒吼,連發木箭打來,越發勾動前仇,忿怒如狂。仗著機警靈巧,心中恨毒,竟連痛也不顧,突將交搭中間的左右兩條長身,忍住奇痛舒展開來,猛將頭一抬,照準崖上仇人淩空躥去。

  黑摩勒因見來勢太猛,忙往旁竄,不曾想到怪物忽然捨近求遠,改下為上,勢又如此神速,等到看出,怪物已快撲到崖上。耳聽大人驚慌怒吼,知道不妙,忙即揮劍趕去,略一停頓,勢已無及。總算大人命不該絕,那群象犀都有靈性,因為首兩隻大犀前月為怪物所殺,由此拼命報復,雙方成了死仇,每日隨同大人來此拼命,不到黃昏日落,怪物吃飽藏入潭底,只管死亡相繼,決不退去。

  日子一久,無形中受了訓練,怪物動作習性均所深知,本在下面排開陣勢,想激怪物下來拼鬥,一見朝人撲去,齊聲怒吼,紛紛追縱過來,當前兩犀見怪物本是由上下躥,兩條盤搭身上的受傷身子忽然鬆開,全身作一弧形,略一騰挪閃動,忽又朝上撲去,此舉正合心意,如何肯放?各自一聲怒吼,猛力往上躥去,一邊一個,恰將左右兩條長身抓住。

  怪物原是凶性大發,忘了預計左右兩身舒開以後雖然加了力量,但是傷處奇痛,還未撲到崖上,已由不得垂了下來,再被這重有千斤的象犀抓住,越發痛不可當。怒極心昏,不顧再傷仇敵,電一般猛將全身側轉,回頭便要反噬。不料這些象犀都是天性剛烈,拼死而來,哪裡還顧性命?抓住以後更不放鬆,右邊一隻瞥見怪物回頭撲到,前排蜈蚣腳己快抓到身上,明知必死,不特沒有鬆開,反而抓得更緊,猛張大口,拼命咬去。怪物痛極,一聲慘叫,隨同全身下落之勢,連爪帶嘴剛撲向右犀身上,左邊一隻象犀也如法炮製,連咬帶抓,兩條怪身晃眼血肉淋漓。怪物正痛得連聲慘哼,想把右犀殺死,再殺左犀,就這將落未落,快要到地,轉眼之間,黑摩勒已由犀牛群中縱將過來,揚手一劍,將怪物攔腰斬斷。劍光強烈,用力太猛,芒尾掃中之處,連崖石也被斫折了一大片。怪物如非瞥見寒虹電掣,膽怯驚竄,差一點把長嘴連頭斬斷。

  黑摩勒看出怪物性長猛惡,雖已被斬為兩段,前半身往斜刺裡躥去,後面沒有長身累贅,反更靈活,只管慘嗥,似未曾死。想要追去,將頭斬下,因見大群象犀已似潮水一般湧來,齊朝怪物斷身撲去,連抓帶咬,亂成一堆。怪身好似仍有靈性,兩丈來長一段縮在地上,當中蠍尾長鉤仍在上下揮動。雖是由快而慢,其力已衰,象犀又撲得大猛,已有兩隻受傷,中毒倒地,路也全被擋住。黑摩勒惟恐誤傷犀群,方想由旁繞過,忽聽崖上大人急呼:「好兄弟留意!我已中毒。怪物兇惡已極,稍微緩氣,必要報仇。先不要去惹它,等我稍停下來,一同除它。此時它後半身已去,雖然不會再飛,所噴黑煙凶毒無比,誰也無法近身,必須擒住,用火燒死,才能除害。」

  說罷,連聲急嘯。下面犀群好似聞得警告,有了戒心,一面抓咬不停,各將身子旋轉,註定前面,忽然分頭竄去。因是身太重大,腿又極粗,走起路來蹄聲如雷,震動山谷,崖上大人雖在急叫,並未聽清,風力又大,犀群一奔,塵霧飛揚,湧起好兒丈高下。

  怪物逃出之後,便盤在斜對面崖角空地之上,用那圓形長嘴銜住斷處傷口,連成三個圓圈,疊在一起,全身抖得更加厲害,仿佛痛極神氣。黑摩勒因方才一劍湊巧,得手容易,心膽大壯,並未放在眼裡,犀群再把路攔住,當時沒有過去,一點不知怪物的厲害,雖被斬成兩段,靈性尚在,比前反更凶毒,及見犀群狂奔,四外飛竄,大人又在上面急喊,心中一動。因見塵霧飛揚,比前更多,隨風撲來,對面不能見人,心中厭惡,方想往旁避開,等稍平息,然後上前去殺怪物,猛瞥見前面塵霧影中,有兩點綠光飛星電射,悄沒聲迎面馳來,知是怪物一雙凶睛,忙把寶劍一橫,打算避開正面,將頭斬下。

  哪知怪物復仇心切,這次來勢,比起方才,更快更准,又是情極恨毒,專一拼命,沒有別的顧忌,身還未到,腹中丹毒之氣,已化為一團團的黑色氣泡,連珠噴出,其激若箭,又有極濃厚的塵霧迷目,除怪物一雙凶睛外,別的都未看清。等到臨近,離身已只兩三丈,剛看出綠光後面帶著兩丈來長一條黑影直射過來,前段一個紅圈有黑氣噴出,猛想起雄精寶珠不在手內,毒氣太重,噴中頭臉,必死無救。情知不妙,一聲大喝,不顧再殺怪物,將手中劍舞起一片寒光,護住面門,慌不迭往斜刺裡飛身縱去。耳聽頭上大聲急叫,又是一條黑影自頂飛落。

  百忙中還未看清,怪物早防到敵人縱避,身子微微一拱,立時偏頭追來。人還未曾立穩,怪物已快沖到,離人不過丈許,同時一股黑氣似瀑布一般激射過來。黑摩勒連忙舞劍一擋,迎面沖來的毒氣雖被沖碎,不曾上身,仍有一點透進。當時聞到一股奇腥,頭腦昏眩,瞥見怪物已隨大股腥風沖到,離頭不過數尺,急怒交加之下,把心一橫,奮起神威,用足全力,一劍朝前斫去。

  這原是瞬息問事。黑摩勒劍剛斫出,便覺頭昏身軟,心中作惡,似要暈倒,方想:我命休矣!微聞有人怒吼,好似大人和鐵牛的聲音,危機瞬息中也未聽清,只覺眼前起了一片黃雲,鼻中聞到一股異香,神志微微一清,頭腦昏痛減少大半。怪物前段兩點綠光忽然掉轉,往側飛去。劍上芒尾連閃中,仿佛斫中了些,身子也被身側的人抱住,除卻眼花頭暈看不甚真,人已不致昏倒。緊跟著便聽鐵牛哭喊「師父」,並用一粒圓珠在頭面上亂滾,香氣越濃,頭腦清涼,毛孔齊開,心中煩惡立止,知是那粒雄精寶珠。人也清醒過來,忙問:「怪物何在?」

  鐵牛答說:「已被大個子捉住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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