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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鐵牛急於尋師,方要推謝,盤庚忙使眼色止住,笑答:「三位老先生盛意,不敢不領。好在前面就到地頭,等我把船系好,就來拜見。」

  說完讓過大船,把纜索結上一套,往遊船後艄拋去,一下套上,放下雙槳,拉了鐵牛,相繼縱上。

  到了三人面前,一同施禮。三人便命下首同坐,笑問二人:「叫什名字?」

  盤庚生長孤山,漁村中人當他黃生義子,都叫他黃一,盤庚之名乃是師父新取,照實說了。鐵牛笑說:「我姓田叫牛兒。」

  話才出口,忽見中座那人,一雙俊目明如秋水,正朝自己注視,旁邊那身蓑衣又細又密,顏色純青,不知何物所制,與尋常不同;對方氣度那麼清華,第一次見到這等人物,說不出令人對他可親可敬,忙把平日頑皮滑稽形態收起,笑問道:「你老先生貴姓呀?」

  旁座一人答道:「我們萍水相逢,請你們吃一頓酒,到了前面就要分手,誰也不必再問真的姓名。你叫他大先生好了。」

  鐵牛見旁座那人年約五十來歲,對面一個也在中年,都比中座年長,但極謙恭,一句一個大先生,想了一想答道:「我們小孩子家,對於年長的人應當恭敬。蒙你三位老前輩賜我二人酒食,見了師長,如何稟告?」

  中座那人笑道:「這兩小孩果然有點意思。我們三人行雲流水,不大與人往來,你師長如問,隨便說上一姓好了。」

  鐵牛覺著盤庚偷偷拉了一下,又朝外看了看,心中會意,笑說:「我說你老人家姓什麼好呢?這樣好人,別的姓恐配不上,還是天上找吧。今日我師父到前面拜訪一位高人,也是此姓,不知可好?」

  旁座一人笑說:「天上只有日月星辰,人間哪有此姓?」

  鐵牛笑說:「風雲不也是天上的麼?我正想用哪一個字好呢。」

  中座那人哈哈笑道:「我聞近來江南出了幾個奇童,果然名不虛傳。盤庚以前我已聽說,知道一點形貌,你卻不曾見過。方才見你二人同駕小舟,淩風急駛,看出頗有功力,你又是外路口音,一時高興,喊來一談。見你二人縱上時身法不同,都是高明傳授。昨夜聽說。內一小俠已來江西,尚未人前露面,當你是他。見面以後,覺著年紀大小,身材神情,與平日所聞好些不同。既和盤庚平輩,我們自然比你較長,也就沒有客套。想不到你們竟看出我的來歷。我知那位小友新近收了一個徒弟,同路來此。如我料得不差,令師年紀當比你大不多少,他叫什麼名字,能對我說麼?」

  二人一聽,知道無心相遇,果是此人,好生歡喜。鐵牛忙即起立,躬身答道:「我師父便是黑衣摩勒。老前輩想必姓風,大名可是一個虭字?」

  中座將頭微點。二人忙即下拜。鐵牛告以昨日小孤山辛氏弟兄說起大名,師父此去湖口,便要專程拜望,已在前面船上。

  中座那人正是湖湘間一位奇俠,旁座二人是他師弟龐曾、崔萌。看去風虭年輕,實則年已五旬,聞言雙眉一皺,回顧舟後,吩咐加急前進,往紅沙港開去,越快越好;飯菜也快拿來,不必再等天黑。舟後兩少年駕船,一個掌舵,並代搖櫓,聞言同聲應諾。一個取來飯菜,忙即趕回,相助搖船。那船立時快了起來,離開湖口約有兩裡來路,忽然轉折,往側面港口駛進。

  風紉問明來意,再告二人,說:「昨夜聽說芙蓉坪老賊因聽手下探報,說朱、白幾家遺孤相繼出現,內有一男一女,並在北山會上公然出頭;昔年死黨女鐵丐花四姑,連同手下徒黨傷亡殆盡,事前還約來許多江湖上有名人物,內有好些精劍術的僧道,也是同遭慘敗,十九傷亡;同時發現前得寶石是假,精金真髓並不在內,正在發急;日前又接黃山徒黨鐵羽傳書,說七指凶僧到了兵書峽第二日便自失蹤,連同假裝樵夫、常年在當地窺探的三個同黨一齊不見,屍首全無;後來冒險搜尋,發現一頂僧帽和樵夫用的板斧,知已送命,特來報知;黑摩勒等老少英俠大鬧鐵花塢之事,也有同黨飛書稟告,不由急怒交加,將他手下四大金剛,連同幾個得力黨羽派了出來,分成兩路,一路窺探遺孤下落動靜,相機行事,不是看准對方身後無人暗護或是走單,還不至於下手。

  對於黑摩勒,因乃師七指神偷葛鷹,日前被兩個有力死黨代請上山。老賊為開寶石,想請他入夥已有多年,為了此人性情古怪,專以感情用事,人又孤做,始終請他不到。好容易無意之中請上山來,明知北山會上葛鷹曾助敵黨出手,因覺他和查洪是老對頭,見面必鬥,此人又是喜怒無常,一意孤行,只要摸准他的脾氣,格外加以禮敬,尤其是人最耿介,向不白受人的好處,只肯上山,便有法子結納。先還恐他多心,專一優禮,奉若上賓,開石取寶之事一字不提,後來還是葛鷹說起,老賊才由寶庫中取出與看。

  葛鷹早知到後第二日,老賊便將應用各物準備停當,專一等他開口,看完故意笑道:『前在永康,鐵扇子樊秋曾說真的寶石在一富戶家中,乃是主人側室陪奩之物,約往盜取,因不願這樣下作,強奪婦人女子之物,曾經藉故下場,並還因此收了一個好徒弟,名叫黑摩勒,聰明機警,比他還要厲害。後因此寶傳說已久,真的並未見到,打算見識見識,不料看去堅固,竟是假的。此石雖然分量較重,極似北海地底所產青鐵石,未必是真,等我試過,真有金髓在內,我拼耗上四十九日苦功,代你煉成刀劍,總算沒有白吃你們。』說罷,先命賊黨用尋常刀劍亂砍了一陣,那石紋風不動。老賊人最深沉貪狡,患得患失之心最重,早就風聞寶石不是真的,有心試驗,又知西方金髓見風即化,目前能夠開石取寶的共只三人,倒有兩個對頭,只有葛鷹一人無什嫌怨,但又請他不到,惟恐將寶糟掉,不敢妄動。後聽七指凶僧在浙江發現同樣寶石,越發生疑,曾托往取,不料人寶皆亡,及聽葛鷹說永康寶石是假,不知對方故意給他一粒定心丸吃,又見刀斧不傷,以為有了希望,還在高興。

  葛鷹又做張做智,命將炭火生旺,把應用諸物仔細看過,百般挑剔,換了又換,並說:『此寶如真,絲毫疏忽不得,我雖還有一點可疑之處,拿它不准,到底曠世奇珍,小心些好。情願大家費一點事,以免有失。』等老賊時優時喜,忙了一整天,葛鷹把酒吃飽,然後當眾施展他那獨門掌法。那麼刀斧不進的一塊青鐵石,被他一掌擊成粉碎,並還傷了兩個徒黨。老賊自是氣極,但是葛鷹十分但白,所行所為全都直言無隱,公然明說黑摩勒是他愛徒,現為一口寶劍被人奪去,本想不要這徒弟,又捨不得,不久還要尋去。老賊知他和生平幾個強敵雖然相識,無什淵源,方欲連他師徒二人收為已用,葛鷹忽然不辭而別。來時講好:『向來不受拘束,說走就走,要叫我吃閒飯卻辦不到。去玩兩天無妨,如無什事,受人禮待,最是難過,走時不要怪我無禮。如想酒吃,去而複轉,更不要覺得奇怪。』滿擬所居是在中部一帶,雖不似後山寢宮埋伏重重,危機密佈,但由入口起,也有十幾層關口和許多天險,防守的人多是能手,常人固是插翅難飛,便是本領高強,也是無法通過,斷無突然失蹤、聲影皆無之理。

  最奇是離山五百里內到處都是耳目,像他那樣貌相奇怪,最容易認,竟無一人發現。想起平日所說瘋瘋癲癲,其心難測,好些可疑。大怒之下,立命同黨和兩引進人,到處搜尋他師徒下落。對黑摩勒更是恨透,連那密藏多年的斷魂香和幾種毒藥暗器都發了出來。只要遇上,決不放過。昨日湖口便來了兩個賊党中的能手。老賊法令最嚴,鐵羽飛書又極神速,到處多是他的黨羽,有什資訊,千里內外,當日便可送到。來這二人乃是雙胞弟兄,以前便裝作漁人往來江湘一帶。一名水雲鴻,一名水雲鵠。大的夫婦二人,為人較好,雖和老賊一黨,行事還有分寸;老二卻是深沉險許,厲害已極。

  因這兩人常在外面走動,誰也不知他是賊黨,本領又高,和小菱洲幾個無知少年多半相識。伊氏弟兄早與勾結,現已合在一起,斷定令師如在孤山無事,當日必要尋來,也許青笠老人還要怪罪。本就愁急,再經水雲鵠一慫恿,越發情急憂疑。如非二伊深知乃師厲害,不到萬分危急不敢冒失,那口寶劍又在鬱家存放,好些顧忌,不特要往芙蓉坪投賊,連師父的機密和此次兵書峽尋人之事都洩漏出來,總算大伊行事慎重,雖與敵人勾結,暫時尚未說實話,只說令師是他殺父之仇,兩下合謀,先在湖口埋伏,意圖暗算。令師此去,人生地疏,難免中計。但這為首兩人我都相識,如知是我朋友,就有老賊之命,暫時也不至於發難。到了紅沙港,可照我所說行事便了。」

  說完又送了兩包解藥,令代轉交。

  二人聞言,自是愁急。船行甚快,不久趕到。風蛔先命龐、崔二人趕往湖口,相機行事。見了賊黨,加以警告,說:「這位黑朋友專為尋我而來,別處不管,人在本地,能不生事最好,否則各憑本領,一分高下也行。如用陰謀毒香暗算,卻休怪我翻臉。」

  再分一人通知胡老,將船上衣包取來,不必停留,即速開回。因二伊認得兩小弟兄,暫時不宜露面,命在船上守候,風虭說完,上岸走去。

  天黑之後,崔萌回說,黑摩勒蹤跡已被敵人發現。並把敵人誤認風虭,酒樓同飲。因鐵牛未到,身無分文,還是風蛔代會的賬,敵人也被驚走。本來可以無事,不料伊氏弟兄今日午後遇見三個劇賊,也是黑摩勒的仇敵,本領甚高,本想合在一起,後聽雲氏弟兄說起風虭厲害,又想騙他寶劍,除新來三賊仍在守候而外,余人已然起身往小菱洲趕去。命兩小弟兄再等一會,分出一人往停船之處尋到黑摩勒,說明經過,盤庚最好連夜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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