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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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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數十盞孔明燈照射下,雪飛鵬簡直就像是一支發光的怪物,令人吃驚的卻不是這件事,是那些銅鏡。 每一塊銅鏡之內,都有一個他的映射,百十塊銅鏡,百十個映射。 那刹那之間,在雪飛鵬的感覺,就像突然被很多人包圍起來。 那些人的相貌卻是與他完全一樣。 這當然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到他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又是一種感覺——一種自己疑惑已被某種魔力變化成百十個的感覺。 這感覺當然更奇怪。 雪飛鵬沒有呼叫,已經被驚呆,所有的映射當然亦是一式的目定口呆的表情。 他簡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在做夢,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夢中。 他雙手的指甲已因緊握陷入肌肉之內,已使他感覺痛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如夢初醒,恢復正常,「霍」地回頭望去。 在他的身後,就只見銅鏡閃光,一個個他的映射面露驚訝之色,滑下來的那條地道已毫無跡象可尋。 抬頭上望,距離室頂不過一丈,但驟看之下,卻仿佛沒有盡頭的一樣。 室頂一樣的滿嵌銅鏡,鏡與鏡之間琉璃燈通明,而地下亦是同樣。 這個室竟然就完全用銅鏡砌成。 銅鏡相互輝映,於是鏡中又有鏡,本來不太大的小室看起來,竟然寬敞得很。 鏡中既有鏡,鏡中人自然亦不會一鏡只一個,大小自然不一樣。 雪飛鵬不細看尤自可,細看之下,不由得眼花繚亂。 他的身子很自然的轉動起來。 周圍都一樣,轉的幾個圈,雪飛鵬的方向已完全迷失,已看不出由那邊跌下來了。 他心中這時候的感覺已不是「驚恐」這兩個字所能形容。 又轉一個圈,他終於停下來,忍不住嘶聲大哼,「無面,你出來!」 呼叫聲在室內回蕩,久久不散,聽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他的聲音。 語聲方散,一陣陰森的笑聲就響起來,是女人的笑聲,聽來好像就是無面的笑聲。 這笑聲一響,室內仿佛就陰寒起來。 雪飛鵬聽不出這笑聲來自何方,他的身子在笑聲中轉動。笑聲一停下,他就叫道:「你這是作甚?有種的滾出來!」 無面的聲音卻回答:「若是你有本領,就將我找出來……」 「否則怎樣?」雪飛鵬喝問,隨即傾耳細聽。 「老死在這裡!」無面的語聲變得有些沉重,沉重而殘酷。 雪飛鵬聽得很用心,卻仍然聽不出,聲音仿佛來自四方,又仿佛來自頭頂,最後的一個「裡」字竟似由地底湧上來。 聲音竟是如此的飄忽不定。 雪飛鵬的右手已拔劍出鞘,這柄劍卻刺不出去。 並非他出劍無力,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從哪一個方向刺出去。 他聽著又轉了一個圈,嘶聲道:「你方才說什麼來,難道忘記了?」 「我說過什麼?」無面竟這樣反問。 雪飛鵬道:「你說我進來就可以看見我爹爹,我看你不至於這樣健忘。」 「真的我這樣說過?」 「你是這個意思,所以才進來。」 「哦!」無面陰森森地說道:「你說的也許是事實。」 「事實就是事實!」 無面忽然笑起來,笑得好像很得意。 雪飛鵬怒道:「你在笑什麼?」 「笑你幼稚!」無面大笑不絕。 「這是什麼意思?」雪飛鵬緩緩地又轉了一個圈。 「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無面!」雪飛鵬脫口而出的回答。 「我是指我的身份。」 「誰管你那許多。」雪飛鵬回答得很絕。 「這你就錯了。」無面冷笑:「連我是什麼身份你都不清楚就相信我的說話,這不算幼稚怎樣才算?」 雪飛鵬怔在那裡,無面的說話他不能不承認實在很有道理。 無面接歎道:「可憐的孩子。」 雪飛鵬突然問道:「我爹爹不是與你們一夥?」 「本來是的。」無面笑應:「否則他也不會走來這裡。」 這話中似乎還有話,雪飛鵬聽不出,反問:「現在莫非已不是?」 「所以他走進來這裡,就等如走進地獄。」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雪飛鵬心頭不禁大震。 無面說話接上:「你也不是一個傻瓜,難道還不明白我的說話?」 雪飛鵬尚未答話,無面的話又接上:「你爹爹既然在地獄中,要見他,不死又怎成?」 「你騙我!」雪飛鵬叫了起來:「我爹爹才進來不久。」 「要殺一個人,你以為需要多少時間?」無面大笑:「騙你?我為什麼要騙你?」 雪飛鵬回答不出,嘶聲問:「我爹爹到底幹了什麼事你們要殺他?」 「要知道還不簡單?」無面大笑不絕,那笑聲淩厲之極,就像是利箭一樣,直射入雪飛鵬的心坎中。 雪飛鵬嘶聲大叫,一劍刺了出去。 「叮」一聲,劍光刺在一面銅鏡上,滑開,整個室幾乎同時搖動起來。 雪飛鵬冷不提防,摔倒在地上,心大亂,眼更花,猛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上心頭。 那到底是事實抑或幻覺,雪飛鵬那刹那完全分辨不出。 在他的眼中,燈在閃,周圍的銅鏡每塊都像在搖動。 一陣陣隆隆的聲響,緊接響起來,整個室仿佛正在滾動。 雪飛鵬也在滾動,精神終於就完全崩潰。 然後他就昏迷了過去。 「傻孩子,若是要殺你,又何須在這裡?」無面這句話,雪飛鵬已完全聽不到了。 語聲一落,燈光亦暗下來。 所有聲音同時停頓,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充斥在室中。 人雖未死亡,這種寂靜卻接近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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