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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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少龍認得是曹秋道的聲音,收好飛刀,大喜下爬起身來。「嗤嗤」聲響,那批人手上弩箭齊發,盡往曹秋道射去。曹秋道怒喝一聲,舞出一片劍光,弩箭紛被撥落,竟奈何他不得。 項少龍勉力站起來,朝他的目標奔去。後方慘叫連聲,顯是盛怒下的曹秋道大開殺戒。項少龍不知哪裡來的神力,轉眼鑽入疏林去,才再跌倒。腳步聲與蹄聲來迴響起,可見「敵人」正四散奔逃。項少龍心中稍安,心想敵人逃走弄得足印處處,再非前此般只有自己的「處女印痕」。項少龍俯伏半晌,爬起來緩緩前行,蹄聲響起,從後趕至。項少龍大駭,蹲在一棵樹後。林內幽黑,不比外面空曠,故不虞對方看見足印。看來曹秋道匆忙下沒帶火種在身,否則此時好應拿出來點起火把或樹枝以作照明。他大氣不敢透一口,因為曹秋道正策馬來到他藏身大樹的另一邊,正急促喘息。若非劍聖懂得找馬兒代步,這時他該倒在項少龍另一邊。 「嚓!」 項少龍暗叫不妙,知自己估計落空,因此正是打著火熠子的可怕聲音。項少龍哪敢遲疑,拔出飛刀,移身閃出朝曹秋道的坐騎頸側擲去。健馬狂嘶躥跳,登時把曹秋道翻下馬來,火熠子脫手甩飛,掉到遠處,林內回復暗黑。 項少龍大笑道:「你中計了,看刀!」 滾動聲音傳來,曹秋道一時不知急躲到何處去。項少龍見計得逞,忙奮起餘力,往目標小丘悄無聲色的爬去。說到潛蹤匿跡,十個曹秋道都非他的手腳。他的氣力逐漸回復過來,離開疏林,登上小丘東面的斜坡,快到坡頂,後面傳來曹秋道的怒喝聲。 項少龍怒火狂升,隨手找到一塊重約數十斤的石頭,勉力往追上來的曹秋道擲去。石頭橫過五尺許的空間,無力地墮在坡上,朝下滾去。曹道秋往旁一閃,雪坡濕滑,雖避過石頭,卻立足不穩,失去平衡,直滾至坡底,狼狽之極。項少龍心道你也應嘗嘗灰頭土臉的滋味,忙往丘頂攀去,剛抵丘頂,一對精巧的滑雪板和滑雪杖,正靜靜躺在一個包紮整齊的小包袱旁。項少龍心中同時向肖月潭和老天爺道謝,竭盡全力奔過去,迅速把腳套入肖月潭以粗索織成的腳套裡,像穿靴子般紮緊。 背上包袱之際,曹秋道出現後方,大喝道:「這次看你走到哪裡去?」 項少龍長身而起,大笑道:「當然是回咸陽去,秋道小老兒我們後會無期!」 曹秋道這時離他不足一丈,項少龍弓身猛撐雪杖,滑下丘頂,一陣風般沖下斜坡,回頭看望,曹秋道雄壯的身形,在坡頂呆若木頭,完全失去追趕的意圖。 項少龍不住運杖,耳際風生下,剎那間把曹秋道拋在遠方的黑暗中。他心懷大暢,雖仍渾身疼痛,心中卻在唱著也不知是解子元還是鳳菲所作的曲子。這時他只想起咸陽,其他的人和事再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晨光熹微下,項少龍俯身小溪,掬水連喝幾口,舒服了些,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把肖月潭為他預備的包袱打開,想取出食物醫治空虛的肚子。 入目是一張帛圖,繪畫了往中牟的路線,還有足夠的盤川,其餘是食物、衣服、刀傷藥和火種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攤開地圖,內中卷了一張帛箋,寫滿文字,卻沒有署名,上書道:「少龍看到書箋,該已安然離開臨淄,並擊敗曹秋道。老哥有一事只可在此刻告知你,少龍與曹秋道十招之約,只是老哥虛張之事,那封信並沒有送到曹秋道手上。若非如此,少龍根本不敢應戰。若不戰而逃,對你聲譽的損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嚴重。少龍亦失去與呂不韋鬥爭中賴為最大憑藉的信心,在儲君心中再非那寧死不屈的英雄。假如少龍看到此信,當然不會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則是萬事無須再提。老哥情願看到你命喪曹秋道劍下,亦不想你被人譏為懦夫和膽小鬼,後會有期。」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既吃驚又好笑。其實此事早有蛛絲馬跡可尋,否則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約,不會提醒自己小心曹秋道爽約,又神態古怪,肖月潭可說是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博,幸好他賭贏了。自己雖沒有勝,但亦沒有敗,至少曹秋道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令他兩敗俱傷的能力。 填飽肚子,他小睡片刻,跟著沿河如飛朝西南方滑去。到黃昏時找個小洞穴生火取暖,大睡一覺,醒來繼續行程,如此五天之後,項少龍進入魏境,朝中牟潛去。當他抵達黃河北岸,河水已是冰消凍解。心想只要見到淇水,可乘船沿河北去,至多一天時間,將可到達中牟。現在他唯一擔心的事是滕翼等已撤出中牟。那他便要再費工夫撐到咸陽去,糧食方面有可能出現短缺的問題。際此溶雪季節,天氣寒冷得教人無論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覺,換過體質較差的人早冷病了。正憂心忡忡,三艘大船在夕照下順流駛來。 項少龍心中一動,伏在一塊大石後用神遠眺。看清楚來船的旗幟,項少龍大喜撲出,站在最突出一塊大石上,點起火種,向來船打出秦軍慣用的訊號。船上的秦人立時驚覺,不斷有人擁上甲板,向他嚷叫。三艘船緩緩往岸旁平坦的泥阜處靠近。項少龍欣喜若狂,就像終生離鄉的浪子見到最親近的家人,甩掉滑雪板,拋下滑杖,沿岸狂奔迎去。前頭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長杆撻過來,撐著岸阜,以免碰撞。 一陣雄亮的聲音隔遠傳下來道:「少龍!少龍!是我們啊!」 項少龍劇震下僕跌地上,認得是滕翼親切的聲音。接著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聽到紀嫣然、趙致的嬌呼和泣叫,還有昌平君的呼喚聲。項少龍乏力地把臉埋在泥土裡,心叫終於回到家了。 巨舟掉頭逆流而上,船艙的大廳裡,項少龍換上新衣,群星拱月般被眾人圍在正中處。紀嫣然和趙致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時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項少龍喝著兩女奉上的熱茶,對滕翼和昌平君道:「現在我明白什麼叫恍如隔世,我曾想過永遠再見不到你們。」 趙致又伏入他懷裡飲泣,嚇得他連忙好言撫慰。 紀嫣然的自製力比趙致好多了,平復過來,幽幽道:「我們曾想過自盡殉節,幸好接到消息,知你到了臨淄,大家歡喜得發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顧一切晉見儲君,請他派人去齊國接你回來……」 昌平君激動的插入道:「儲君比任何人都緊張,立即要小弟拋下一切,趕往臨淄。只恨河水結冰,不過幸好如此,否則可能會互相錯過,我們成了白走一趟。」 滕翼道:「荊家村雖有人來報訊,可是我們怎麼等都不見到三弟回來,還以為三弟出事了。」 項少龍問道:「其他人好嗎?」 昌平君道:「我們與趙人達成和議,自中牟退兵,現在荊俊和桓齮仍在屯留。少龍此戰既平定蒲鷊之亂,又大挫趙人銳氣,功業蓋世。」 項少龍歎道:「功業若真能蓋世,周良和這麼多兄弟就不用客死異鄉。」 滕翼沉聲道:「戰爭就是這樣子,無論是勝是敗,難免會有傷亡,三弟不必自責。唉!李牧確是個人物。」 昌平君道:「呂不韋不是到了臨淄嗎?他當然不知你在那裡吧。」 項少龍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單曾和他同席喝酒,還由他親送我往稷下宮與曹秋道決戰。」 眾人齊齊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把臨淄的事娓娓道出,聽得各人心驚膽跳,瞠目結舌。其中關於小盤的身份危機,他當然仍瞞著不說。 趙致被引出興趣,忘了哭泣,本仍纏在他懷裡不肯離開,直至聽到善柔已作人婦,坐起來大發嬌嗔道:「柔姐怎會這樣許身別人又不告知我們的?」 項少龍忙解釋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作出很好的選擇,可是趙致總難釋然。 紀嫣然奇道:「你沒見到乾爹嗎?難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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