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
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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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招已過,尚餘兩招。縱是落在少許下風,可是曹秋道的氣勢仍是堅強無匹,使項少龍完全找不到可乘之隙。 曹秋道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蝟般射出無數劍芒,龍捲風般往項少龍旋轉過去。項少龍知道退讓不得,否則兵敗如山倒,勢將捱不過餘下兩招。此時他把什麼刀法戰略全忘了,且由於對方正急轉著,藉火光映照擾目之策無法派上用場,故只能憑本能的直覺反應,以應付對方出神入化的劍術。兔起鶻落間,兩人錯身而過,剎那間交換兩招。項少龍左臂血光迸現,被斬將劍劃出一道兩寸許長的血痕,不過只是皮肉之傷。他的百戰刀鋒卻削下曹秋道轉動時隨著旋舞的長髮,在兩人間隨風飄散,緩緩落下。 曹秋道大為錯愕,停了下來,哈哈笑道:「好刀!曹某從未曾如此痛快過。」 項少龍以為他就此罷手,松了一口氣,道:「項某實非前輩對手,現在十招之數已足,大家可止息干戈!」 曹秋道雙目厲芒激閃,冷喝道:「笑話,什麼十招之數?上將軍乃我東方諸國頭號大敵,你以為我曹秋道會放你活著回去嗎?」 項少龍呆了一呆,原本對他的尊敬立時煙消雲散,心想你原來只是個沒有口齒的卑鄙小人,憑什麼喚作劍聖?不過已無暇多想,人影一閃,曹秋道的攻勢怒濤狂刮的疾擊而至。項少龍百戰刀上下翻飛,寒芒電射,堪堪擋了曹秋道三劍,到第四劍,因給對方震得手臂酸麻,緩了一線,正要以左手刀鞘爭取喘一口氣的時光,豈知正中曹秋道下懷,立即運劍絞擊,又借旋身之力,項少龍受了傷的左臂再拿不住刀鞘,脫手飛出,掉往後方,危急下也不知掉到哪裡去。項少龍際此生死關頭,發揮出生命的潛能,刀把下挫,硬撞在曹秋道順勢橫削他左臂空門大開處的一劍。「當!」的一聲,曹秋道想不到項少龍有此臨危怪招,無可奈何往後退開。 曹秋道哈哈笑道:「失去刀鞘,看你還玩得出什麼花樣?」 項少龍知是生死開頭,若讓曹秋道再組攻勢,主動進擊,不出十劍,自己必血濺當場。哪敢猶豫,如影附形地往曹秋道迫去,同時由單手改為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隨著似能蹈敵之虛的步法,當頭疾往曹秋道劈去。 曹秋道疾止退勢,冷喝一聲「找死!」運劍微往前俯,項少龍出乎他料外的躍空而起,奮全力的一刀往他劈至。 借躍空之勢,又是雙手運刀,其氣勢之盛,力道之強,再非先前任何一刀能夠比擬。百戰刀破空而下,發出尖銳破空的刀嘯聲。以曹秋道之能,當然可後退避開,不過這不但有失身份,還會使項少龍氣勢更盛,再要把他壓伏,須大費功夫。曹秋道猛一咬牙,運劍躍起接刀。一下清響,山鳴谷應,傳遍稷下宮的每一角落,在城牆上遠處觀戰的呂不韋等都清楚可聞。事實上自兩人交手後,刀劍交擊之音便隱隱傳來,但都及不上這一擊嘹亮。 兩人交換位置。曹秋道喘氣之聲,傳入項少龍耳內。項少龍的消耗戰終於奏效,一個旋身,雙手緊握百戰刀把,用的卻是旋轉的離心力和運腰生出的勁道,從左肩斜劈剛正面朝向他的曹秋道。曹秋道仍是從容自若,至少表面如此,橫劍硬擋他一刀,然後錯身開去,好重整陣腳。不料項少龍卻如影附形地再反手一刀,畫向他的背脊。曹秋道哪想得到項少龍的變招迅疾至此,首次露出少許慌亂,勉強回劍把百戰刀蕩開。項少龍得勢不饒人,狂喝聲中,雙手不住運刀,每刀都高舉過頂,時而直劈,時而斜削,不求傷人,只求迫得對方以劍格守。 「叮噹」之聲不絕於耳。曹秋道氣力雖勝項少龍,卻是相差不太遠。可是現在項少龍是以雙手運刀,用的除了腕力臂力外,最主要是腰勁,且是由上而下,著著似泰山壓頂,又若狂濤卷體,曹秋道登時給他劈得連連後退。最妙是項少龍故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十刀下來,至少有六刀劈在他劍鋒運力難及之處,此正為項少龍聰明的地方。 若論招式精奧細膩,他實非曹秋道對手。但這等大開大闔的砍劈,卻最可以發揮刀的優點,顯現出劍的弱點。此消彼長下,曹秋道被迫處在守勢裡。不過優勢並不能保持長久,初時每一刀都把曹秋道逼退一步,漸漸曹秋道憑著種種手法,扳回劣勢,項少龍要很吃力才可把他迫退一步。項少龍心中有數,到曹秋道一步不退,將是他反攻的關鍵時刻,不再保留,全力急劈三刀。 「叮!」的一聲。斬將劍不堪砍擊,終斷去兩寸許長的一截劍鋒。曹秋道被他劈得雄軀劇震,一聲狂吼,運劍猛刺,卻忘了斷去小截劍鋒,當只觸及項少龍胸衣時,去勢已盡,使項少龍憑毫釐之差逃過大難。項少龍已然力竭,往後急退。迅速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至三丈有餘,亦使他離後方「逃命索」只有五丈許的距離。 曹秋道低頭細審手中寶刃,搖頭歎道:「縱是斷劍,仍可取君之命。」 項少龍心中明白,剛才那輪狂攻,已使自己成了疲兵,無複先前之勇。 不過當然不會從神情上表現出來,深吸一口氣道:「曹公請三思,剛才若項某要求個兩敗俱傷,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曹秋道淡淡道:「以曹某之命,換上將軍之命,非常划算。」 項少龍話中有話道:「這該由我來決定,而非由曹公決定。」 曹秋道怒哼一聲,冷笑道:「你以為可激怒曹某嗎?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本領。」 提起斷去鋒尖的寶刃,一邊運腕左右掄轉,同時舉步往項少龍迫去。項少龍撻刀前指,調整呼吸,同時往後退開。兩人一進一退,轉眼項少龍抵達石欄邊沿。 項少龍大喝道:「且慢!」 曹秋道愕然道:「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項少龍挽刀施禮道:「多謝曹公賜教,小弟走了。」 曹秋道醒悟過來,運劍沖前。項少龍一個翻身,沒在石欄之外。 項少龍觸地,立即貼靠牆角的暗黑處,聽著曹秋道遠去的足音,知他在盛怒下,要循石階奔下來追殺自己。目光一掃,百戰刀的刀鞘在腳下不遠處,忙撿拾起來,把刀掛在背上,再奮力一躍,循索爬返臺上去。臺上當然不見曹秋道,項少龍匍匐而行,偷往下望,見曹秋道在下方飛奔而過,同時看到左右兩方枝動葉搖,顯是有敵人伏在暗處,因摸不清他的藏身所在而彷徨失措。他暗叫好險,假若貿然逸走,說不定會落在伏兵手上。 重回觀星台之計,確是高招,既可觀察敵勢,亦可借機休息片刻,包紮傷口。片刻後,他由東南角滑下觀星台,取回勾索,借著林葉掩映,直抵稷下宮南牆。他對稷下宮附近的形勢已有深刻的認識,知道牆外是茂密的樹叢,對逃走極為有利。他氣力回復小半,動手雖必吃虧,逃走仍勝任有餘。翻過高牆,抖手射出李園給他的火箭,接著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 此著疑兵之計,是要把敵人引來火箭發射之處,最好是以為他因傷無法逃走,不得不召援兵來救。一口氣奔出十多丈,項少龍膝頭發軟,僕倒地上。原來地上仍是積雪盈尺,走起來非常吃力,項少龍體質雖勝常人,可是力戰之後,又曾受傷失血,一口氣轉不過來,登時眼冒金星,差點脫力昏厥。貼臉的冰雪令他清醒過來,四周黑茫茫一片。幸好後方遠處觀星台的燈光,若迷航者的燈塔,指示他正確的方向。 項少龍勉力爬起身來,蹌踉踏雪移到附近一處草叢,鑽了進去,趺坐休息。星夜仍是那麼美麗,但他心中一片憂急紊亂,身體則疲憊欲死,再無欣賞的閒情。他閉上眼睛,忍受陣陣因缺氧而引致令他幾欲昏去的衝擊,咬緊牙關堅持下去。好不容易呼吸平復下來,睜目一看,立時叫糟。 星光月照下,他蹌踉走來時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觸目驚心的一直延展過來,清楚告訴敵人他正確的位置。這時他只勉強支持不讓自己昏迷過去,要站起來提也不用提。雖仍是深冬,他仍渾身冒汗。足音由遠而近。 十多道人影出現在數丈外的密林處,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來。他們沿著足跡,筆直往他藏身處迫近。項少龍暗叫我命休矣,看著敵人愈來愈近,卻是毫無辦法。只差三十多丈,潛過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達放置滑板的小丘。功虧一簣,是多麼令人不值。 這時他就算勉強舉步,亦比不過敵人的腳力,不若留口氣給先發現自己的敵人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好泄點怨氣。遂拔出綁在腿上的兩把飛刀,藏在手立。若非敵人不敢舉火,這時該可看到他。蹄音忽起,眾敵同時愕然。 一騎橫立馳出,大喝道:「爾等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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