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六五


  徐夷則正容道:「我們之所以會參加合縱軍攻打貴國,實非所願,皆因為勢所迫,否則在齊人威脅下,將變得孤立無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國絕不會參與合縱之舉。」

  項少龍皺眉道:「事關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嗎?」

  徐夷則歎道:「不是可不可以作主的問題,而是敝主的願望。現在田單和呂不韋遙相勾結,貴國軍隊壓得三晉無力北顧,予田單北犯我境的機會。只要上將軍向齊人暗示不會坐看他們擴張領土,那齊人縱有天大膽子,都不敢像現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說話,上將軍可為貴國贏得敝國的友誼。」

  項少龍尚是首次捲入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雖能影響小盤,皆因他一直不存私心,事事為他著想。要知秦國自商鞅以來,訂下遠交近攻的國策,聯齊楚而淩三晉。至於燕人,自燕昭王築黃金台聘來樂毅等破齊名將,曾威風過一陣子後,秦人從不把僻處東北的弱燕放在眼內,故怎會為燕人開罪齊人。另一方面,他更要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將田建爭取回來,在某一程度上他勢要許諾田建呂不韋答應他的事,自然包括燕國這塊肥肉在內。他深切感受到自己並非搞政治的人,當然他可輕易騙得徐夷則的心,佯作答應,然後陽奉陰違,只恨他不是這種人。

  項少龍苦笑道:「我要答應此事,只是一句話那麼容易,卻恐怕不易辦得到。」

  徐夷則臉色微變道:「或者是小將誤會,還以為上將軍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項少龍坦言道:「徐兄言重。朋友就是朋友,絕不會改變。但問題現在我不是正式出使來齊,又有呂不韋在旁牽制,並沒有說話的機會,所以不敢輕率答應,可否待我想想再說。」再歎一口氣道:「假若我給曹秋道一劍殺掉,說什麼都沒用。」

  徐夷則容色稍緩,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小將太急躁,一切自該留待上將軍由稷下宮凱旋歸來再說。」

  徐夷則言罷起立告辭,剛把他送到府門,李園來了。往日項少龍清閒得可抽空睡午覺,現在卻是應接不暇,忙得差點沒命。

  項少龍請李園到大廳等他,先趕去為肖月潭寫好的信畫押,再匆匆朝大廳去,給小屏兒截著道:「大小姐有十萬火急的事,囑你立即去見她。」

  小妮子眼含怨懟,一面幽淒,看得他的心痛起來,卻又沒有辦法,他已下決心,再不納任何姬妾,感情實是最大的負擔。自倩公主死後,使他動心的,只有琴清和李嫣嫣兩女。

  項少龍苦惱道:「李園正在大廳等我呢!」

  小屏兒道:「那亦要先去見小姐,因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處。」

  項少龍方知道清秀夫人原來和鳳菲有交情,權衡輕重,趕去見這美人兒。

  清秀夫人仍是臉垂重紗,不肯以玉容相示,鳳菲識趣避開,清秀夫人開門見山道:「上將軍可知你的處境非常險惡?」

  項少龍點頭沉聲道:「夫人有什麼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當然不會將他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已命人留心他,近兩天韓闖不時來找他密談,上將軍觀人于微,當知韓闖不是善類,李相一向不大歡喜韓闖,忽然變得如此親密,自是令人起疑。」

  項少龍歎道:「我明白了。多謝夫人,項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為嫣嫣做的,否則她會怪我。我們這些婦人女子,只知上將軍有大恩于李相,而李相若以怨報德,是大錯特錯,其他的事不想理會。不敢再耽阻上將軍的正事!上將軍請自便吧!」

  項少龍早習慣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施禮告退,往見李園。李園獨坐廳內,默默喝茶,神情落寞,不知是否因要出賣項少龍而心境不安。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忽然怒氣上湧,冷冷道:「麻煩李兄通知有關人等,今晚小弟決定不走。」

  李園劇震道:「項兄今晚要走嗎?」

  項少龍細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偽,奇道:「韓闖那忘恩負義的傢伙沒告訴你嗎?」

  李園叫屈道:「我真不知此事,這次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韓闖這傢伙給郭開說服要害你,同時嫁禍給呂不韋,好惹起貴國的內亂。咦!難道你誤會我會和他們一鼻孔出氣嗎?若是如此,我李園還是人嗎?嫣嫣更會怨我一世。」

  項少龍糊塗起來,分不清楚誰忠誰奸,道:「這兩天為何不來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豈非落進韓闖和郭開的陷阱嗎?」

  李園慚愧道:「韓闖頻頻來找我說話,我也曾想過好不好對此事不聞不問,最後鬥不過自己的良心,少龍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夠堅定。」

  項少龍歎道:「你們有沒有想過,有我一日在秦與呂不韋互相牽制,秦國將難以全力攻打你們。否則會是怎麼樣的情況,你們當可想見。」

  不由又想起小盤的身份危機,那會使他和小盤陷在絕對的下風,或許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盤,但已失去往日合法的理據。

  李園苦笑道:「其實龍陽君並不想出賣少龍,只因他一時口疏告訴韓闖他曾在大樑見過你,事後沒有報知魏增,被他以此威脅,怕被揭發出來累及親族,逼得要與他合作。他對你的感情,比任何人來得深厚,故最痛苦的是他。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怒道:「韓闖這傢伙可太過份了,表面滿口仁義道德,難怪他特別怕我,因為內心有愧,哈!既是內心有愧,那他這人仍不算太壞。」

  李園苦笑道:「想不到項兄仍有心情說笑,韓闖的確非常苦惱,這麼做有一半是被郭開迫出來的。問題是韓闖身邊有人對郭開通風報訊,使事情洩漏出來,現在韓國最不敢得罪的是趙人,韓闖更顧忌韓晶,怕她向韓王進讒,那他就糟透了。」

  項少龍怒火稍消,笑道:「早知如此當日一劍將郭開宰掉,當不會有現在的煩惱。」

  李園道:「換過誰都不會有分別,為掙扎求存,誰不是不擇手段,只是我做不出這種事吧!照我看,韓闖不用你吩咐都會把今晚送你離臨淄城的陰謀取消,因為借曹秋道的劍,總好過用他自己的手。」

  只一句話,項少龍可斷定李園應沒有參與陰謀,否則該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龍陽君負責,表面上韓闖並不知情。心情稍佳,道:「那至少在與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

  李園歎道:「理該如此,不過我卻側聞臨淄的劍手躍躍欲試,想先秤秤你的斤兩。」

  項少龍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不太好,他們最好不要來惹我。」

  李園沉吟道:「曹秋道確是曠古爍今的劍術大師,少龍有把握嗎?」

  項少龍想起肖月潭的「十招之計」,心下稍安,點頭道:「自保該沒有問題。」

  李園大訝,沒再作追問,還想說下去,這次輪到解子元來找他,李園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

  項少龍把解子元迎入廳裡,後者苦笑道:「約是約好了,可小弟卻有個難題,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見過你才肯信。」

  項少龍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藉口見他,苦笑道:「今趟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如何?」

  解子元喜道:「項兄真夠朋友,二王子知道可與項兄見面,興奮得不得了,說你的一句話,在嬴政面前比呂不韋的十句話更管用。」

  項少龍暗忖齊國之亡,皆因這種心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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