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六四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整個時辰離開。」

  項少龍心中湧起淒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這傢伙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瞞過。無奈道:「沒有所謂哩!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探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麼走?水陸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什麼?」

  肖月潭歎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什麼交情均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種種煩事。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麼走太危險哩。」頓了頓續道:「聽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什麼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靈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舉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麼的開溜,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聖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

  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種心態,必敗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

  肖月潭道:「你並不瞭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冠之年,周遊各地,找人切磋劍藝,聽說二十五歲後,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贏得劍聖美名。」

  項少龍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

  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言語誆他只過十招,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和氣下臺。」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什麼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老傢伙對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滿,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確能捱得過十招,那人人都當你把老曹逼和,對你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不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刁鑽,我都遜於他。」

  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回不了咸陽去見你的妻兒。只要三天后你有命從稷下宮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離開臨淄,回秦後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盡付東流。」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驚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可活著回到咸陽的。」

  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後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後看他有沒有這豪情。」

  項少龍步入後院的大花園,鳳菲等在鏟去了積雪的露天廣場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他現在頗為識貨,發覺董淑貞比之鳳菲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鬱中卻搖曳某種難以形容的頑皮與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項少龍踏入園裡並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後,就由上將軍宣佈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由淑貞擔正。」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鳳菲「噗哧」笑道:「什麼什麼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嗎?」

  項少龍知她只在說頑皮話,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他一眼,幽幽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聽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項少龍苦笑道:「這種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有不軌之念,還保證護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鳳菲嬌軀一震道:「聽你的語氣,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韓竭,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歡娛喜慶的氣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裡,一切倏然而止,餘韻繚繞不去。董淑貞帶領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氣氛都改變了,人人鬥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機,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氣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鬥志昂揚,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置諸腦後。董淑貞站起來時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又要應付另一種煩惱。

  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不少風霜,似是生活並不好過。

  客氣話後,兩人分賓主坐下,這位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對陣沙場,教人欷歔不已。」

  項少龍也頗有感觸,問起太子丹的近況。

  徐夷則歎道:「與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這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建,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太子遣末將來齊,更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歎。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機器初抵貴境,燕入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聯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幾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這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後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整個戰國史是大國兼併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借蠶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會是齊人。自被趙人大敗,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扎,若非日後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後人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咸陽都欠缺信心,哪還談得上其他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有田單、呂不韋在後推波助瀾,上將軍須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幾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氣餒。」

  項少龍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韓闖陷害他而惹出來的,不想再談,岔開話題道:「徐兄何時回燕?」

  徐夷則答道:「本打算壽宴翌晨立即離開,現在當然要等看到上將車挫敗曹秋道才走。」

  項少龍搖頭道:「徐兄對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則微感愕然,道:「尚未交手,為何上將軍卻像沒有什麼信心似的。」

  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他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只好含糊其詞,改談其他事。

  徐夷則閒聊兩句,轉入項少龍最害怕的正題道:「這次夷則來拜候,有一事相求。」

  項少龍只好道:「徐兄請直言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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