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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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少龍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軟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臉埋在他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起來,把他襟頭全染濕了。項少龍慌了手腳的連哄帶勸,扶到她在軟席坐下,任她摟緊脖子坐入懷中,又為她拭掉熱淚,她才止泣收聲,只偶而香肩抽搐。他幾可肯定她是戲假情真。情當然不是愛他之情,而是對己身命運茫然不知的驚憂之情。 祝秀真淒然道:「你該清楚大小姐已準備解散舞伎團,且準備把我們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脫身。」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絕對不假,以前團內有好幾位姊妹,離團嫁入豪門後,遭遇很淒慘,有人活生生給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丟官抄家成為官伎,遭受冷落已是天大幸運。秀真情願死去好了,這樣的活罪太難受。」 項少龍皺眉道:「你們是大小姐買回來的嗎?」 祝秀真淒然點頭,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們這麼好,只因我們尚有利用的價值,可助她博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實上她只會為自己打算,而我們則是她的工具。」 項少龍知她六神無主,遂如此傾訴心內的恐懼。心中暗歎當時代女性的悲慘地位,又大感有心無力,道:「你這麼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賣你嗎?」 祝秀真苦笑道:「什麼男人我沒見過,你是那種天生正義的人,開始時人家看錯你,現在再不會犯同一錯誤,所以來厚顏求你。」又歎道:「我們小女子對團外的事一無所知,離團後寸步難行,只能任人擺佈。」 項少龍道:「可是你終要嫁人啊!」 祝秀真在他懷裡仰起猶帶淚漬的俏臉,輕輕道:「最好當然是不用嫁人,我們人人有豐厚積蓄,足可一世衣食無憂,但卻須人為我們做妥善安排,現在沙立給大小姐趕走,只好求你。」旋即垂頭赧然道:「就算要嫁人,誰希望被對方知道自己當過歌舞姬?秀真寧作窮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門的藤妾賤婢。」 項少龍心中恍然大悟,此正是關鍵所在。歌伎團內有野心者如董淑貞,目的是要取鳳菲而代之,沒野心的如祝秀真,則希望憑這些年來的床頭金,過點自己選擇的理想生活。無論何種目的,都是想獨立自主,把命運儘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首次認真考慮縱使可輕易脫身,是否狠得下心腸離開,置她們於不顧?最佳選擇是安排她們到秦國安身立命,一來那處不會直接受到戰爭的蹂躪,更重要是他只要說一句話便沒人敢欺負她們。這群姿色出眾的美女,若願意的話,他還可為她們安排好歸宿。問題是他眼前自身難保,團內又明爭暗鬥,加上張泉的內鬼,在困難重重的情況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 他決意先試探祝秀真的真誠,輕輕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你沒有想過為他向我報復嗎?」 祝秀真嬌軀微顫道:「原來給你看穿,難怪不肯來哩!秀真此賠罪,任憑處罰。」 項少龍當然不會「處罰」她。還下了決心不可與團中任何女子發生肉體關係,以免惹上情孽。就在此刻,他下決心盡力令歌舞伎團的可憐女子,各自達到心頭的願望,當是為這時代的男人補贖少許罪過。他好言婉拒祝秀真的獻身,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說出來。 肖月潭點頭道:「雖要冒點風險,但大丈夫立身處世,自該有不畏艱難的膽色胸懷。事實上我很同情她們,可是自問又力不足以保護她們。假若能安排她們安全地到咸陽去,不但你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她們亦可獲得安身之所,確是兩全其美的事。」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鳳菲顯然有她的打算,她是不肯告訴我們的。」 肖月潭笑道:「她這麼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計畫裡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環。只須看她吩咐你做什麼事,該可尋出蛛絲馬跡。現在首要之務,是要與團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揮軍隊般如臂使指,做起事更方便。」 項少龍歎道:「現在沙立的人投向張泉,大部份人視我如仇敵,表面尊敬,暗裡恨不得我塌台。此為眼前最大的煩惱,沒有一段時間,怎贏得他們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張泉的小腳色,拿什麼來和我們鬥。只要我一句話,可教他永遠消失。不過最好先找出他為誰辦事,知己知彼,才能取勝。」 項少龍道:「除非用刑,否則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尖笑道:「若說陰謀手段,還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況且他胡亂拿個人出來搪塞,我們難辨真偽。哈!我有個精采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張泉,還可收買人心。」接著附耳對項少龍說出一番話。 項少龍聽畢歎道:「幸好打一開始你是我的好朋友,否則我可能已輸給呂不韋。」 午後大雪從天而降。船隊此時離臨淄只有十個時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達齊國文化薈萃的大都會。項少龍改變主意,設法掌握舞伎團的運作,過往的帳簿也不放過,始知原來歌舞伎團不但收入豐厚,只是各國權貴的禮物竟裝滿四十多個箱子。誰娶得鳳菲,等若平添一筆幾達天文數字的財富,名副其實的財色兼收。張泉雖說鳳菲有秘密情郎,可是他卻不太相信,或許是張泉的想當然吧。晚飯後趁鳳菲排舞的時刻,項少龍主動去找張泉說話。 張泉見他來,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 項少龍接過他遞來的茶盅,低聲道:「今早大小姐找我去,許以百錠黃金的報酬,又說可推薦我到齊國做事。坦白說!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對小弟有提拔之恩,換了張兄是我,肯拒絕嗎?」 張泉臉色微變,好一會道:「我背後的人是出得起資財的人,其身家更非鳳菲能比,不過我要向他先作請示,才可以肯定報酬的數目是多少,保證不會少於一百五十錠黃金。」 項少龍暗忖此人若非齊人,必是來臨淄賀壽的某國使臣,否則張泉怎能向他報告此事。 他當然不會滿足於是項情報,搖頭道:「張兄不用多此一舉!錢財雖重要,但功名更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大小姐交遊廣闊,誰都要賣點面子給她……」 張泉打斷他道:「沈兄是明白人,當知現時若論強大,莫過於秦,我的主子正是秦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謀得一官半職,只有隨我去投靠他,否則恐怕位子未坐穩已成亡國之奴。」 項少龍心兒劇跳,幾可肯定此人是呂不韋。以呂不韋的好色和佔有欲,鳳菲又曾到過咸陽,這傢伙不見色起心才怪。憑他的財勢,要收買張泉這種小人物還不是手到擒來。而呂不韋剛好要到臨淄去,各方面情況吻合下,故可斷定此人必是呂不韋無疑。巧取豪奪,不擇手段,正是他的本色。不過他有田單照顧,應付起來確不容易。裝作大訝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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