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5 | 上頁 下頁
九五


  項少龍伏在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只兩天工夫,他便完成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直抵中牟南方十裡許處的趙軍軍營。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往中牟。可是當見到實際的情況,美夢已像泡沫般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最頭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掉了,又在向著他這方面的平原挖掘長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縱使他可通過陷坑,還須經過三重柵寨,方可進入趙營。何況縱能潛過連綿數十裡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全無掩蔽的廣闊平原。以李牧的佈置,是絕不容許任何人往來中牟。現在的他,像餓得半瘋的貓兒,見到美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兒,偏是吃不進肚子內去,那種痛苦,難以形容。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得水泄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毫無攻破的良方。他最清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年半載,絕非難事。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劃回到大樑去,再潛往趙境,由那裡返屯留與桓齮會合。另一方法是繞越中牟,再偷過趙人的邊防,徑回秦國去。後一選擇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秦國援軍東來。若他沒有滑雪板,這樣做只等於自投羅網,但現下卻非沒有成功的機會。欲望像烈焰般燃燒著他的心,一陣蹄音犬吠聲,由西南方傳來。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樑的方向逃去。

  翌日黃昏,他到達魏都大樑城的郊野。重回舊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集。此時他早吃盡乾糧,既饑且累。而大樑城的防禦明顯地加強,所有制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洩氣的是攔路的幾條大河和人工築成的河溝。

  觀察一會,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樑,然後再越過大樑另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這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糧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天寒地凍之時,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摘取野果充饑。他目前最大的優勢,是魏人並不知他到了這裡來。所以要越過大樑奔赴趙境,並非不可能辦到的事。打定主意,他先把滑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誌記認,才爬上一棵大樹,掃掉積雪,在樹丫處瑟縮一團,苦候天明的來臨。到午夜時分,雨雪紛紛的從天而降,冷得他直發抖。饑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自遇襲逃亡,他一直靠堅強的意志屢次從敵人的羅網中脫身。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威脅,反而胡思亂想起來。例如荊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通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又假如遠在咸陽的愛妻美婢們,知道他的情況,會有什麼反應?種種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緊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放鬆下來。肉體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靈的負擔。

  忽地打兩個寒戰,腦際昏昏沉沉,意識逐漸模糊。再醒來時,渾身酸痛,發覺自己已由樹上掉下來,身上堆滿雪花。冬陽早出來了,軟弱無力的陽光由樹頂灑進林內。他好不容易爬起來,只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意志接近崩潰的邊緣。他竟在這要命的時刻病倒,項少龍只覺無論心靈肉體均是無比的軟弱,但又知若不繼續行程,到寒夜來臨,他休想有命再見明天的太陽。

  想起嬌妻愛兒,他勉力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倒下又爬起來的往密林邊緣踉蹌而去。勉強來到林木稀疏的邊沿處,終支援不住,倒了下來。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過來時,車輪磨擦雪地的吵音傳入耳際。他睜目一看,林外往大樑的官道處有一隊騾車隊經過。陽光早消失了,天空烏雲密佈,正醞釀另一場大雪。項少龍知道此刻正值生死關頭,覷准無人注意,勉力竄出去,趕到其中一輛騾車後,爬上車子,鑽入布帳緊蓋的拖卡去,倒在軟綿綿似是麥子一類的東西裡,然後失去一切意識。

  車外的人聲把項少龍驚醒過來,雖仍是陣寒陣熱,身體酸痛,頭重如鉛,但感覺已比先前好上一點,不過喉嚨卻像火般灼熱,極需喝大量冰涼的茶水消解。項少龍掀開覆蓋拖車的帳蓬一看,只見大雪漫天中,兩旁屋舍臨立。就像在一個噩夢中,忽然到了大樑城內。騾車緩緩而行,朝某一個目的地進發。項少龍正拿不定主意該否溜下車去,騾馬隊轉入一條橫巷,進入一座宅院。項少龍運集所餘無幾的鬥志和力量,等候機會。騾車隊最後停在宅後一列倉庫前。

  天已黑齊,運貨者顯然並不打算立即卸貨,解下騾子,各自散去。項少龍暗叫僥倖,待了一會,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讓自己由車上掉到積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神觀察周遭的形勢,見到倉庫這邊黑沉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卻是燈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去,亦知宅院必是魏國某一權貴的大宅,被高牆團團圍住。目下置身處是個長方形的廣闊露天後院,除了停下來載著貨的十多輛車子外,再無他物。院子的一邊是馬騾的廄子,另一邊看來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緊貼院牆。

  一聲犬吠,在前院某處響起來,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當時代權貴之家大多飼養惡犬,睡覺後放出來巡邏莊院。以項少龍現在的體能,要攀牆而去,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待明天再設法離開。

  不知哪裡來的氣力,項少龍爬了起來,往倉庫那邊摸過去。在此刻他似感到自己的體力正在回復的當兒,精神亦好多了。到了其中一個倉庫前,發覺重門深鎖,無法進入。項少龍心焦如焚,逐道倉門摸過去。到了尾端的一座倉庫,發覺惟有這個倉門是沒有上鎖的,大喜下推門而入。

  才關上門,隔斷前院映過來的燈光,一個火辣辣的女體突然投進懷裡來,低聲怨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駕車送她回娘家嗎?竟這麼快回來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原來竟撞上婢僕間的偷情韻事,正不知該否說明,春情勃動的女人一對纖手纏上他的脖子,獻上香吻。卻之不恭下,項少龍只好帶病消受。

  女子離開他的唇,身子顫抖,低聲道:「你不是史齡,你是劉傑,休想騙我。」

  項少龍含糊的應一聲,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摟緊,主動吻上她豐潤的櫻唇。女子顯在動情時刻,只象徵式掙扎兩下,熱烈地反應。不知是否肉欲上的刺激,項少龍原先頭重腳輕的感覺竟大幅削減,最妙是再不覺得那麼寒冷。最令他感到飛來豔福的特別刺激之處,是他連對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只能憑觸覺知道對方身材豐滿,而且對男女間事很有經驗。項少龍對女人雖頗有定力,卻絕非拘謹守禮的人,此刻給激起欲火,一發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滿足她,就須把她制服或殺死,權衡輕重之下,自取前者,希望可胡混過去。一對手隨著在她身上摸索起來,展開挑情手段。女子登時呼吸急速,身子變得又軟又熱,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霞燒玉頰的風姿。在指尖的探索下,他感到她外衣裡的衣服出奇地單薄,溫暖滑膩的大腿更是結實豐滿,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動作反應像火焰般熾烈,身體不住在他懷裡蠕動揉纏,不斷撫摸他的項背,口中發出使人魂銷魄蕩的嬌吟聲,誰都知道她渴求的是什麼。尤其她明知他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表現得如此放浪,可見她對男女間事相當隨便,所以他項少龍亦不須有負上任何責任之感。

  有了這想法後,項少龍不再客氣,放心享受與她抵死纏綿的樂趣。那女子忽地離開他,拉著他的手往倉庫的暗黑處摸索而行。沒有了她灼熱的身體,他又感到身體虛寒軟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為醫治自己疾病的特效藥。片刻後兩人倒在一堆厚軟的麥杆子處,上面還鋪上一張薄被子,可知此女曾在倉庫內多次和人偷情,故而準備完善。臥倒在這麼舒服的「床」上,項少龍再不願爬起來。女子站起來,窸窸窣窣地迅快脫掉衣服,撲下來時已成了一個光滑溫暖的胴體。她替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出奇地發覺自己有著強烈的反應。

  正暗笑自己人窮而色心未窮,女子在他耳邊催道:「你這死人,平時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給了史齡什麼好處,竟讓你代他到這裡來欺負人家,還不快來。」

  項少龍一個翻身,半抱半壓的把她摟著。

  女子道:「喜歡我嗎?」

  項少龍咕噥應了一聲,集中精神去享受男女間肉體接觸的歡樂。倉庫內一時春色無邊。項少龍努力片晌,感到體力難繼,改為由那女子作主動。

  到那女子頹然伏在他身上,項少龍先把她摟緊,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也不是劉傑!」

  女子劇震道:「你是誰?」

  項少龍早擬好答案,輕柔地道:「我叫陳武,是隨騾車隊送糧來的人,想進倉內看看情況,卻遇上大姐你,老天爺對我太好了。大姐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猶豫片晌,忽地咭咭的浪笑連連,好一會道:「你這死人呢!竟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爺的小婢。唉!你這人哩!不過你比大少爺和史齡都好多了,劉傑看來也沒你那麼壯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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