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5 | 上頁 下頁
四七


  小盤召茅焦到宮內去,自是借診病為名,問取情報為實,但弊在茅焦是嫪毐陰謀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語,又或暗做手腳,騙得小盤服下毒藥,豈非大禍立至。

  但想想小盤既是秦始皇,自不應會被人害得變成白癡,只是世事難測,怎能心安,想到這裡,立時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禮道:「請各位見諒,項某忽然記起一件急事,必須立刻前去處理。」

  眾人無不愕然朝他望來。

  嫪毐皺眉道:「究竟是什麼急事?可否派遣下人去做?眼下肴饌還未陳上,何況還有我特別為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

  蒲鷊也道:「項大人身子尚未坐暖,竟趕著要走,我們怎都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糊塗,這事確可差人去辦,烏言著是最佳人選,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議便成。陪笑道:「是我一時急得糊塗,立即去吩咐下人,請各位原諒。」

  嫪毐等釋然,放他離去。項少龍步出大堂,來到外進的小廳堂,荊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與侍候他們的俏妓打情罵俏,樂不可支,偏是見不到烏言著。

  問起烏言著,烏光惶恐道:「言著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項爺莫要怪他。」

  項少龍怎會見怪他,本想改派荊善,但想起可趁機到外面鬆弛一下,問明烏言著要去的地點,正要出去,眾衛慌忙站起來。項少龍早厭倦終日有人跟在身後,又見他們正吃喝得不亦樂乎,勸止他們,一個人溜了出去。踏步林中幽徑,立時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嬌妻愛兒,卻要在這種勾心鬥角的場合與人虛與委蛇,大歎何苦來由。不一會轉上通往主樓的大道,一來夜幕低垂,二來他是孤身一人,故雖不時碰上提燈往其他別院去的婢僕客人,都以為他是一般家將從衛之類的人物,沒對他特別留心。快到主樓,忽然見到伍孚匆匆趕出來,沒有提燈,就在他身旁不遠處低頭擦身而過,轉入一條小路去,一點不知他的存在。項少龍心中一動,閃入林裡,遠遠躡在他身後。若非見他是朝醉風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絕不會生出跟蹤的興趣。因為四花現在全體出席嫪毐的晚宴,伍孚又該忙於招呼賓客,實在沒有到那裡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能在任何一花的閨閣等候伍孚去說話的,若不是呂黨就是嫪黨的人,其他人怎敢和這兩黨的人爭競。眼下嫪毐等在別院裡,豈非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在那裡等著嗎?

  項少龍展開特種部隊的身子,緊躡在伍孚身後,不片晌抵達竹林。只見入口處人影幢幢,把伍孚迎進去。項少龍生出望洋興嘆的頹喪感覺,上次是因有韓闖掩護,故能潛入咸陽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內。現在自己連一條攀爬的勾索都沒有,要潛進去只是癡人說夢。正想離開,腦際靈光一閃。伍孚不是說過可以偷聽醉風四花的說話,而她們卻懵然不知嗎?想來該不會是假話,因為只要項少龍加以查證,立可揭破伍孚是在說謊。這種監聽工具,極可能是像在信陵君臥房內那條能監聽地道內聲息的銅管一類的設備,自不應裝在林內四座小樓任何一幢內,否則早給識破。但亦該裝設在附近,否則距離過遠,傳真度會大打折扣。

  項少龍哪還遲疑,沿竹林搜尋過去,不一會在竹林另一方發現一排四間擺放雜物的小屋,後面是高起的外牆。忙打亮火熠子,逐屋搜尋起來,不一會發現其中一間的內進特別乾淨,裝設四個大櫃,與其他三間堆放雜物的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而且還全上了鎖。項少龍急忙取出飛針,不片刻把其中一個簡陋的鎖頭弄開來,拉開櫃門,忍不住歡呼起來。一根銅管由地上延伸上來,尾端像個小喇叭,剛好讓人站著時可把耳朵湊上去。總算伍孚這小子沒有在這裝設上欺騙他。

  不過這根銅管顯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樓去,因為聽不到半點的聲息。項少龍再試著弄開其他櫃門,到第三個時,其中一根隱聞聲氣,忙把耳朵湊上去。聲響傳來,似乎是酒杯相碰的聲音。好一會後,一把男人的笑聲響起來。由於人聲通過長達十多丈的銅管,不但聲音變質,還不太清晰,所以一時無法辨認出是伍孚還是其他人。

  一個男人說話道:「仲父的妙計真厲害,項少龍雖然其奸似鬼,仍給小人騙得深信不疑。」

  項少龍哪還認不出伍孚在說話,恨得牙都癢起來。

  另一把男聲笑道:「主要還是靠伍樓主的本領,仲父這條連環妙計方可派上用場,異日儲君若出事,誰都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去。」

  只聽語氣,便知說話的是管中邪。項少龍暗叫好險,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己聽到他們的說話,這個觔鬥就栽得重了,可能會永不超生。由此可見小盤確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鴻福齊天。而呂不韋輸的卻是運氣,又或可能存在於虛緲中的天命。同時也感心中煩厭,呂不韋的陰謀毒計不但層出不窮,還要接踵而來,自己何時有點安閒日子過?惟有寄望黑龍的出世。

  呂不韋的聲音由銅管傳入他耳內道:「美美仍在陪反骨賊子嗎?」

  伍孚答道:「仲父請放心,項少龍給我嚇得三魂不聚,很快會找藉口離開,好去通知儲君。而且小人早告訴嫪毐,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戌時末,屆時小人會去把美美接回來的。」

  呂不韋冷哼一聲,不屑道:「這假閹賊竟敢和我呂不韋爭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煩。」

  項少龍聽了一會,知道再聽不到什麼特別東西,把櫃鎖還原,匆匆溜走。

  回到嫪毐等所在的別院,赫然見到邱日升和渭南武士行館的三大教席──國興、安金良、常傑全來了,坐在新設的四席處,同時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遜于侍候韓竭和令齊的丹霞和花玲。見他回來,首先發難的是楊豫和單美美,嫪毐和蒲鷊等同聲附和,責他藉詞逃席,否則怎會這麼久回來。項少龍比之剛才可說是判若兩人,心情大異。先與邱日升等客氣打招呼,接著灑然自罰一杯,平息「公憤」。

  邱日升與他對飲的神態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傑則仍帶有敵意,反是國興這既得利益者執足下屬之禮,雖仍稍欠熱情,但項少龍已感覺到他有感激之心。嫪毐對邱日升等人的態度顯然並不滿意,頻頻以眼色示意,邱日升卻裝作看不見,氣氛登時異樣起來。項少龍又發覺單美美看自己時俏目隱含深刻的仇恨和憎惡,暗忖心理的影響竟是如斯厲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話,所以觀感完全改變過來。現時大堂八個酒席,就只項少龍一人沒有侍酒的姑娘。肴饌此時開始端上,用的是銀筷子,以防有人下毒。

  嫪毐笑道:「蒲爺一向不會空手訪友,這次來咸陽,帶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以供我等大開眼界,其台柱三絕女石素芳,更是聲,色、藝三絕,顛倒眾生。」

  項少龍心中大訝,聽嫪毐這麼說,這顯然是個職業的巡迴歌舞團,並不附屬於任何權貴。在此處處強權當道的時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可以隨處表演呢?在古戰國的時代裡,無論個人或團體,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種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歌舞團亦不例外。只就它與蒲鷊拉上關係,便大不簡單。

  蒲鷊得意洋洋道:「本人費了兩個月時間,親到邯鄲找到團主金老大,甘詞厚幣,始說得動他帶團到咸陽來,已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興,今晚可說是先來一場預演。」

  邱日升插口道:「聽說『三絕女』石素芳與那晚在仲父府技懾全場的齊國『柔骨美人』蘭宮媛,以及燕國有『玲瓏燕』之稱的鳳菲,合稱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咸陽一舉來了兩姬,我等確是眼福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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