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5 | 上頁 下頁
四四


  眾人終於明白為何在王齕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而李牧能使敵方大將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了得。

  李斯歎道:「長平一戰,實是我大秦強弱的轉捩點,誰想得到當年曾大破我軍的趙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濟。趙奢那一戰該是武安君唯一的敗績。」

  桓齮赧然道:「我一直沒有把該戰當是白起的敗仗。」

  王齕向項少龍語重心長地道:「老夫這次向儲君提議升少龍作大將軍,是針對李牧而發,眼下環顧我大秦諸將,只有你和王翦可與李牧爭一日之短長,我和蒙驁名份雖高,卻缺乏了你那種能使將士效死命的本領。」

  項少龍心中苦笑,對著其他人還可說,若對的是李牧,縱使能硬著心腸,怕也難以討好。可恨這卻是早晚會發生的事。

  昌平君點頭道:「大將軍的話非是無的放矢,李牧最近殲滅匈奴騎兵十余萬,又降服東胡、林胡多個部落,趕得匈奴王單于狼狽北竄,短期內再無力犯趙,際此天下大亂的時刻,無論晶王后和郭開如何猜忌李牧,迫得要把他調回來守衛東疆。」

  李斯淡淡道:「本來趙國除李牧外,尚有司馬尚和龐暖兩大主將,故現時郭開雖全力壓制李牧,可是當司馬尚和龐暖兩人都吃敗仗之時,應是李牧出馬的時刻。」

  項少龍深心中愈發景仰李牧,只要看看王齕這等猛將,說起他時仍頗有談虎色變之感,可見他確是英勇不凡。各人再談一會,興盡而散。

  次晨醒來,項少龍先苦練一輪刀法,與紀嫣然一起出門,後者是領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為黑龍出世作安排和預演,否則若出了差錯,將會變成天下間最大的笑話。由於早有李斯通知小盤關於烏應元獻金和桓齮的速援軍須作財政和人事上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見小盤,而是直接往赴朝會,省掉不少時間。項少龍忽然感到無比的輕鬆,自莊襄王被害死,先是田獵,接著是到楚國去,還有前日的決戰,好事壞事,一波接一波地洶湧過來,教他應接不暇,喘口氣也有困難。但在這一刻,壓力大大減輕。至少在可見的將來,沒有什麼特別傷腦筋的事。自己也算可憐,除了初到貴境時與美蠶娘一起過的那段日子,他從未試過全心全意去享受在這古時代裡自己那種奇異的生活。正胡思亂想,後方蹄聲驟響。項少龍和十八鐵衛同時回頭望去,原來是嫪毐來了,後面跟著韓竭、令齊兩人和大群前後開道的親隨。只論氣派,項少龍確是瞠乎其後。

  嫪毐轉瞬來到他旁,笑道:「項大人昨晚設宴歡飲,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項少龍大感尷尬,借與韓竭和令齊打招呼,爭取到少許緩衝時間,匆匆間想好答案,微笑道:「那算什麼宴會,只是昌平君臨時要為我搞個祝捷宴,還把兩位王大將軍似拉夫般拉來,吃的卻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盡便宜,所以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

  嫪毐、韓竭、令齊和其他人聽他說得有趣,大聲哄笑起來,氣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嫪毐停不了笑地喘著氣道:「項大人的詞鋒可能比得上蘇秦和張儀,教小弟再難興問罪之師。順道向項大人道個歉,前晚邱日升膽大妄為,自作主張,已給小弟嚴責,希望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項少龍暗中叫好,知道嫪毐因認定呂不韋是頭號敵人,所以這麼卑躬屈膝地來向自己修好,笑道:「下邊的人有時是不會那麼聽話的,是啦!為何仍未見國興來向我報到呢?」

  後側的韓竭笑道:「這事問我就最清楚,沒有十天半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綬等物,他怎敢妄去報到呢?」

  宮門在望,嫪毐出其不意道:「長話短說,醉風樓最近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項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風樓歡醉一宵,若是推託就不當我嫪毐是朋友。」

  項少龍心中暗道老子從沒把你當過是朋友。當然不會表露心聲,苦笑道:「若項某人的嬌妻因在下夜歸而揍我一頓,要惟內史大人是問。」

  嫪毐啞然失笑道:「原來項大人說話這般風趣,唉!真恨不得快點入夜,好與項大人把盞言歡,今晚黃昏小弟在醉風樓恭候大駕。」

  項少龍暗叫倒楣,他的希望剛好和嫪毐相反,是希望永遠是白天,那就不用和嫪毐虛情假意地磨它整個晚上。

  桓齮的速援部隊,在咸陽王族和權臣的鬥爭中,實是關鍵所在,若給小盤掌握著這麼一支精兵,任何人生出異心,首要顧慮到他們的存在。由於速援部隊的兵員是從外地挑選而來,集中訓練,自成體系,絕不像禁衛、都衛或都騎般易於被人收買或滲透。所以呂不韋千方百計,軟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速援部隊內去。幸好他揀的是蒙武和蒙恬兩人,其中亦包含討好他們老子蒙驁的心意,小盤和項少龍等自然是正中下懷。當桓齮在殿上提議須增添兩名副將,呂不韋一黨的人立即大力舉薦蒙氏兄弟,小盤裝模作樣,磨蹭一番後「無奈」的答應。嫪毐措手不及下,一時難以找到資歷和軍功比兩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歎失著,更加深他對呂不韋的嫌忌。

  項少龍自是暗中偷笑,現在他的唯一願望,是在黑龍出世後,過幾年太平安樂的日子,等到小盤登基,呂不韋氣數已盡,一舉把呂嫪兩黨掃平,然後飄然引退。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堅決,除了源出於對戰爭的厭倦,不忍見大秦覆亡六國的情景,更有一個連自己都不願清清楚楚去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盤的變質。在歷史上的秦始皇,種種作為,既專制殘暴,又是窮奢極侈,假若他仍留在小盤身旁,試問怎忍受得了,所以唯一方法是眼不見為淨。他在影響歷史,而歷史亦返過來在影響他,其中的因果關係,恐怕老天爺出頭仍弄不清楚。早朝後,呂黨固是喜氣洋洋,小盤等亦是暗暗歡喜。項少龍被小盤召到書齋去,與昌平君、李斯等研究黑龍出世的行事細節,然後離開王宮。

  經過琴府,忍不住又溜進去找她,豈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見他來到,拉他往一旁含淚道:「我正要使人找你,華陽夫人病倒,我要立刻趕往巴蜀,唉!」

  項少龍方寸大亂道:「你竟走得這麼急。」

  琴清靠入他懷裡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近年來她身體日漸衰弱,撐到現在已是難得。所以琴清須在她這最後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諸事一了,我會回到你身邊來,不要再說使人家更難過的話好嗎?」

  項少龍平復過來,問道:「儲君知道嗎?」

  琴清道:「剛使人通知他和太后。」

  項少龍還有什麼話好說。千叮萬囑下,親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裡處,依依惜別,返回咸陽城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想起嫪毐的約會,無奈下匆匆赴約去。

  踏入醉風樓,伍孚迎上來,親自領他往嫪毐訂下的別院,恭敬道:「內史大人早來了。」

  項少龍順口問道:「還有什麼人?」

  伍孚道:「大都是內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爺教人有點意外。」

  項少龍愕然止步,失聲道:「蒲鷊竟來了?」

  此時兩人仍在園林內的小徑上,不時有侍女和客人經過,伍孚把項少龍扯到林內,見左右除鐵衛外再無其他人,低聲道:「大將軍可否聽伍孚說幾句肺腑之言?」

  項少龍心中暗罵,肯信伍孚這種人有肺腑之言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癡。表面當然裝作動容的道:「伍樓主請放心直言。」同時打出手勢,著荊善等監察四周動靜。

  伍孚忽然跪伏地上,叩頭道:「伍孚願追隨大人,以後只向大人效忠。」

  項少龍只感啼笑皆非,說到底伍孚亦算有頭有臉的人,乃咸陽最大青樓的大老闆。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誠,確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他扶起來,道:「伍樓主萬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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