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2 | 上頁 下頁
七一


  趙致回心一想,他的確沒有親口承認過,但當時那一刻他的神態語氣活脫脫就是項少龍,現在他又矢口不認,分明在作弄自己。

  身後那不知是趙致的姊姊還是妹子的女子沉聲道:「你若不是項少龍,我惟有立即殺人滅口,以免洩漏我們的秘密。」

  項少龍心中一震,終認出身後的女子是曾兩次行刺趙穆的女刺客,第一次差點誤中副車,另一趟則發生在前晚,給自己破壞。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至此豁然而悟。難怪女刺客能潛入侯府,全因有趙致作內奸接應。歎一口氣道:「那我死定哩,因為鄙人根本連項少龍是誰都不知道,還以為致姑娘對我特別青睞……」

  後面的女子厲聲道:「你再說一聲不是項少龍,我立即扳掣!」

  項少龍暗笑你若能射穿那些鋼針才怪,冷哼一聲道:「我馬癡董匡從不受人威脅,也不會將生死放在心上,本人不是項少龍就不是項少龍,何須冒認,不信可來檢驗本人的臉是否經過化裝?」他這叫行險一博,賭她們做夢想不到世間竟有這種由肖月潭的妙手泡制出來巧奪天工的皮面具,且面具有天然黏性,與皮膚貼合得緊密無縫,連臉部表情都可顯露出來,不懂手法,想撕脫下來並非易事。

  趙致呆了一呆,來到近前,伸手往他臉上撫摸。摸抓幾下,趙致果然臉色劇變,顫聲道:「天啊!你真不是他!」

  項少龍道:「我雖不是項少龍,但千萬勿要發箭,否則定是一矢雙鵰之局。」

  兩女同時一呆,知道不妙。項少龍在兩女之間閃電般脫身出來,轉到趙致身後,順手拔出腰間匕首,橫在趙致頸上,另一手緊箍著她的小腹,控制局面。女子舉起弩箭,對正兩人,不敢發射。項少龍帶著趙致貼靠後牆,定神打量這劍術戰略厲害得教人吃驚的女刺客。

  她比趙致矮了少許,容貌與趙致有七八分相似,更是白皙清秀。兩眼炯炯有神,多了趙致沒有的狠辣味兒,年紀大了點,身段優美又充滿勁和力,此刻活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雌豹。

  項少龍微笑道:「姊姊怎麼稱呼?」

  趙致不理利刃加頸,悲叫道:「大姊快放箭,否則不但報不了仇,我們還要生不如死。」

  項少龍放下心來,知道趙致真以為自己是馬癡董匡,慌忙道:「有事慢慢商量,我可以立誓不洩露你們的秘密,本人一諾千金,絕不食言。」

  兩人不由面面相覷,此人既非項少龍,絕沒有理由肯放過她們,太不合情理。

  項少龍不讓她們有機會說話,先以董匡之名發一個毒無可毒的惡誓,然後道:「大姊放下弩箭,本人立即釋放令妹。」

  美女刺客悻悻然道:「誰是你大姊?」一雙手卻自然地脫開勁箭,把強弩連箭隨手拋往一旁,爽快得有點不合情理。

  項少龍心想這頭美麗的雌老虎行事乾脆,收起橫在趙致粉頸的匕首。就在此時,他看到此女向趙致打個眼色,心知不妙,忙往橫移,恰恰避開趙致的肘撞。女子嘬唇尖嘯,同時抽出背上長劍,往他攻來。項少龍無名火起,自己為了不想殺人滅口,才好心發毒誓不泄出她們的秘密,可是她們不但不領情,還反過來要滅掉他這活口,血浪閃電離鞘而出。驀地門口那方異響傳來,百忙中別頭一看,暗叫了聲我的媽呀,原來是一頭大黃犬,正以驚人高速竄入門來,露出森森白牙,鼻孔噴著氣,喉間「嗚嗚」有似雷鳴,朝他撲到,登時明白剛才她嘬唇尖叫,是為喚惡犬助陣。

  幸好項少龍以前受訓項目內,包括如何應付惡犬,雖未真的試過,但總嘗過與比這頭黃犬更粗壯的軍犬糾纏的滋味,橫劍一掃,蕩開對方刺來一劍,矮身側踢,剛好正中已撲離地面那惡犬的下顎處。畜牲一聲慘嘶,側跌開去,滾倒地上,一時爬不起來。趙致不知由哪裡找來佩劍,配合姐姐分由左側和正面攻來,一時盡是森寒劍影。項少龍深悉兩女厲害,不過他早把墨氏補遺的三大殺式融匯貫通,劍法再非昔日吳下阿蒙,趁惡犬尚未再次撲來,猛地閃到大姊身側,施出渾身解數,一劍由上劈下。大姊大吃一驚,原來項少龍這一招精奧奇妙,竟能在窄小的空間不住變化,教人完全尋不出來龍去脈。猛咬銀牙,以攻制攻,竟不理敵劍,往項少龍心窩閃電刺去,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格局。

  項少龍心中暗贊,不過亦是正中下懷。他曾與她交過手,知她劍法走靈奇飄忽的路子,庸手與她對仗,怕連她的劍都未碰到,便要一命嗚呼。這也是女性用劍的特點,以免和天生較強壯的男性比臂力。當下變招橫劍揮擋。「當!」的一聲脆響過處,美女刺客的劍給項少龍掃個正著。她要以攻制攻,就必須全力出手,有進無退,反予項少龍機會全力與她硬拚一劍。除了囂魏牟和滕翼外,項少龍的腰臂力可說全無對手,她怎麼厲害仍是個女人,受先天限制,兩劍交擊下,震得她手腕酸麻,駭然退開。項少龍本以為可使她長劍脫手,豈知她終勉強挨過了,冷喝一聲,往地上滾去。趙致怎也想不到馬癡劍術如此驚人,要衝上助陣,給退後的姊姊撞個滿懷,一起踉蹌倒退。這時那黃狗又回過頭來,想撲向項少龍。

  趙致驚叫道:「大黃!不要!」

  項少龍此時早右手執起弩弓,左手撈起弩箭,以最敏捷的手法上箭瞄準,對準大黃。這頭犬非常機伶,亦曾受過兩女訓練,一見弩箭向著自己,低鳴一聲,縮退兩女身後。

  項少龍右手持弩,劍交左手,指著驚魂甫定的兩女,微笑道:「大姊叫什麼名字,讓董某有個稱呼。」

  兩女神色驚疑不定,縮在牆角,不敢動彈。在這種窄小的空間和距離內,要撥開以機括射出的箭,簡直是癡人說夢。

  大姊的骨頭很硬,緊抿嘴不答他,反是趙致衝口答道:「她叫田柔!」

  項少龍愕然道:「不是姓趙的嗎?」

  趙致知說漏嘴,臉色蒼白起來。

  項少龍與那田柔對視,心想她既姓田,說不定與田單有點親族關係。趙穆一向與田單有勾結,否則不會和囂魏牟暗中往來,想到這裡,有了點眉目,故意扮作睜眉怒目道:「本人原本有意放過你們兩人,可惜你們竟是姓田的,我最憎惡就是這個姓的人,現在惟有拋開憐香惜玉之心,送你們回出娘胎之前那地方去,這麼給你們一個痛快,應感激我才對。」

  趙致盯著他手上的弩箭,顫聲道:「你為什麼這麼恨姓田的人。」

  田柔憤怒地道:「致致!不要和他說話,要殺便殺吧!」

  項少龍暗怪這房子難道只得她姊妹二人,否則鬧到這麼厲害,仍不見有人出現,與趙致相依為命的「父親」躲到了哪裡了呢?想到這裡,只見那給趙致拉著的黃狗耳朵豎直起來,露出注意的神色。心中了然,喝道:「不准進來,否則本人立即放箭。」

  兩女愕然,想不到他竟然能察覺救兵無聲無息的接近,登時心虛起來,自忖恐怕無法與這人對抗。

  項少龍望向趙致,道:「橫豎你們死到臨頭,本人不須瞞你們,我之所以憎恨姓田的人,因為其中有一個人叫田單。」

  兩女呆了一呆,定神瞧他。項少龍緩緩移前,弩箭上下移動,教兩女不知他要選擇的位置。一個誘人的想法在心中升起,只要他射殺田柔,再以飛針對付門外的人和趙致,可有十成把握迅速解決三人,那就一了百了,不用為她們煩惱。

  門外一把蒼老的聲音喝道:「壯士手下留人,我家兩位小姐的大仇人正是田單,大家是同一條線上的人。」

  田柔和趙致齊叫道:「正叔!」

  項少龍冷笑道:「這話怎知真假?本人故意告訴你們此事,是要逼自己狠下心來,好殺人滅口,否則若把這事泄出去,給與田單有勾結的趙穆知道,我哪還有命。或者你們還不知道,田單這兩天便要來邯鄲,本人報仇的唯一機會亦到了,絕不容許給人破壞。」

  兩女為之動容,顯是不知田單來趙的事。

  田柔杏目圓睜,瞪著他道:「你不是趙穆的同黨嗎?」

  項少龍喝道:「閉嘴!誰是這奸賊的夥伴,只是為取得他的信任,好對付田單,才虛與委蛇。唉!本人從未殺過女人,今晚只好破戒。」

  門外正叔驚叫道:「壯士萬勿莽撞,我們兩位小姐的親族就是被田單和趙穆兩人害死的,這事千真萬確,若有虛言,教老僕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項少龍扮出沉吟的模樣,道:「你們和趙穆有深仇,此事不容置疑,可是兩人一在齊一在趙,怎會都成了你們的仇人?」

  趙致忍不住熱淚湧出,淒然叫道:「我家為田單所害,逼得逃來邯鄲,那知趙穆這奸賊竟把我們家族一百八十三人縛了起來,使人押去給田單,給他以酷刑逐一屠宰,這樣說你相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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